他的五官十分清秀,可以说白皙的皮肤,深绿色的眼睛加上那头长发甚至乍一看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女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甚至都难以相信面前这个规规矩矩坐在辛企年身边看起来甚至比我还年轻一些的和刚才一对三还占据着压倒优势的是同一个人。 “呼呼,怎么,看小齐看入迷了?小李同志喜欢的话可以抱回家的哟~”辛企年见我看着齐纯钧笑眯眯地插嘴道,“没办法呐~这孩子和他姐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倒是弄得小跨越反而像是一个外人了呢。” 姐姐的话……也就是东风11吧。 这么说倒还真是,东风11Z从外形上来看活像东风11的加长版。 “好啦,那么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CRH家的事情咱再插手就是咱的不对了~”辛企年把懒懒地翘起二郎腿道,“剩下的事,小神州和小李同志就得你们忙了,呼呼,不过需要咱咱也不是不愿意帮忙的。先吃饭呗,你们吃完还得有别的事吧~?” 终于算是得到了一个吃饭的时间,借着咀嚼的空闲我下意识地抽眼看了一下四周。果然眼镜说的话是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林枫抱着让她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瑞格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枫怀里睡着了。至于另外两个,似乎是刚才出力太狠,现在也稍微有点没精打采的。中午时分的食堂,空气里满是饭菜的味道和蒸汽的温热感觉。齐纯钧还是一如既往地扒拉青辣椒,但是从他略微僵硬的表情和隐隐抽搐的嘴角可以看出这么多青辣椒的辣度还真是实打实的,辛企年则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嚼着,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饭菜……抑或许是坐在这里的某个人。 大北京啊…… “呀~差点忘了呢。”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晃悠勺子一边看向齐纯钧,“今天约了那孩子一起吃饭的~呼呼,小齐还想再待一会吗?” 谁? “……免了,平时倒无所谓,今天就算了吧。”齐纯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且我……” “哎呀哎呀~怕什么嘛~”辛企年又摆出了那张笑脸。 “别,前辈,千万别,求您了。” 怎么回事? “呼呼,没意思~算了,难得你求我一回~”辛企年把那只“风镜”丢还给他,“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会去问的哦~” 齐纯钧没说话,接过来戴上之后向我们顺次敬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那个……辛企年?你说的那是谁啊?”我问道。 “东风10F。”林枫在一边接话道,“李鸬,听姐的,一会别说话。” “……F?”从塞得满满的嘴里挤出来一个极其不标准的发音以后,平贺悄悄把眼睛瞄向了门口。 不多时的沉默之后,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很像,但也只是很像这种程度了。虽然10F同样也披着齐纯钧那样的绿色披风,但是这件宽大得有点过头的披风材质很明显只是那种重视质量到牺牲触感程度的硬帆布,色带的颜色也是白色。而且披风下面套着的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司机制服,脚上只是普通的黑色靴子。10F是女生——相貌身材什么的差不多可以招来大多数女生的嫉妒吧——她墨绿色的长发并无什么发饰,脸上也戴着一副风镜一样的东西因而看不见眼睛,但是那应该只是一副普通的风镜而已,如果根据东风10F的真车来猜的话,她的眼睛应该也是深绿色的。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走进来以后坐在辛企年身边,挨得很近,仿佛偌大一个食堂里只有辛企年一个,其他的都是空椅子。 辛企年从衣袋里摸出了两个紫色的纸杯蛋糕递给她。 “本来是想去找你的,但是小齐又给咱惹了一堆麻烦啊~呼呼,不出面都不行~”辛企年指了指我和伯特兰,“就是他们了~新来的,CRH家的孩子,还有小李同志你应该知道了,之前上面说过。” “11Z……在哪?”10F干净利落地无视了正在招手打招呼的伯特兰。用一种幼嫩但是没有温度的声音问道。 “打发走了。”辛企年端起盘子,“想吃什么?咱去买。” “和上次一样。” “好~那你和小李同志他们先聊着。”辛企年哼着小曲离开了。 然后,在降了一个八度的《铁道兵志在四方》慢慢听不见以后,死寂降临。 10F根本没有和我们聊的兴趣,只是头也不抬地自顾自小口咬着一个纸杯蛋糕。甚至连自我介绍和寒暄什么的都没有要做的意思。之前吃了一次瘪的伯特兰自然有了自觉,加上平时就一声不吭的平贺和正在睡觉的瑞格纳……该不该指望林枫去搭话呢? “嘿嘿嘿小地铁睡着的样子也好可爱……”“……喵?……把手拿开林枫姐姐……不要捏我的脸……” 算我没说。可是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鸬……?” 正在我仰在椅子里觉得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的时候,10F叫了我的名字。还是那种幼嫩但是没有温度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孩子,但你会无端端地觉得,在你面前的其实是一个已经在铁路上跑了数十年什么都见过的老机务段工人。 我睁开眼的时候,她正盯着我,我看见了她墨绿色瞳孔里的那种漠然的神色。 “……什么?”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在的时候,请小心。离得远一些也没有关系,不,那样最好。你与我们之间最好还是容许有一些距离存在比较好,那对于你,有好处,对于我们,没有坏处。我不希望纠缠着我们的不幸牵连到你。”10F用一种快但是非常平静的语调说着。 “你在说……什么?”我用余光瞟了瞟林枫,希望她可以给我一点帮助。 她还在抱着瑞格纳蹭来蹭去。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没什么。”她稍微欠了欠身,“李,我没有名字,我的名字就是东风10F,在你所见到的这片铁路网里面,10家族的个体都没有名字。李,你要知道,10家族自从出现开始,迟疑,试探和被这些举棋不定引诱来的厄运就没有离开过一步。对于我们而言,名字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也许我们本身就毫无意义,所以没有必要再做更多无意义的事。”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但是她根本没有等我回答。 “我的哥哥,东风10,和我一样是一种固定重联的机车,他还活着——很让人扫兴的事实对吧——现在他的前半截身子在南宁机务段,后半截身子在柳州机务段。听他说,我还有两个姐姐,但我甚至根本不能确定她们是真的存在过还是仅仅只被制造出了几个零件甚至只不过是哥哥用来安慰我的故事。东风10DD,唯一的幸运儿,名字里多出的那个D让他离开了10家族的诅咒。我的一个令人嫉妒的表亲。李,他选择了厂矿。也许那真的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很抱歉,我,东风10F,是一型十六轴干线客运柴油机车。” 说完这些,她重新恢复成那种死寂的神色,拿起了那只吃掉了一小块的纸杯蛋糕。 “姐姐要求我做的自我介绍,就是这些了,李,满意吗?” 我除了点头之外,显然别无选择。 于是这种尴尬的气氛第二次降临。我想我现在的神情比起坐在我身边的那两位好不到拿去。平贺神情呆滞,只有嘴角偶尔抽动一下,伯特兰额头见汗,反而是林枫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像是一开始就不对我与10F的对话抱任何希望。 虽然东风10F作为一型机车可以称得上是深居简出,但是10F的个体对外人抗拒到这种程度,老实说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前我所打交道的个体们都是很好说话的性格——瑞格纳很粘人,平贺虽然多数时候一声不吭但是并不是生人勿近。如果我不知道伯特兰的真实身份那么他简直和邻家某个年轻男孩没什么两样,林枫……她的热情有时甚至会造成麻烦。 然而现在正在和我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说话的话,那我就视为满意好了。李,我知道,你不会想接近我的。”东风10F头也不抬地说着,她把整个身子都严严实实地包在那件大斗篷里,即使是脸也只能看见很少的一部分。 该死,为什么我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歹说一句天气不错也行啊。 “好了~咱回来了~咦~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互相认识得差不多了吧。”谢天谢地,辛企年的及时出现挽救了这个无比尴尬的场面,“该说是咱没想到小李同志会来呢,还是该说咱没想到这孩子会来呢?——给,这是你的。” 辛企年放在10F面前的是一个装满了薯片的铝制饭盒。我不觉得食堂会卖这种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