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火车迷,肯定都会对自己儿时所见的第一个车站有很深的印象。如果说始发站是火车的起点,那么所接触的第一个车站,也可以算作人生旅途的起点,当然更是车迷心路的起点了。 对于我,这个起点就是阿金站。 我忘了第一次对这个车站的时间有印象时我多大了,反正听妈妈说,我第一次坐火车时候只有几个月大,还在妈妈怀里放了一颗“地雷”,弄得妈妈好不尴尬。虽然我与火车结缘如此之早,但是那时太小,遗留的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阿金站远在细河南岸,离阜新县的县城有点距离,在那个交通不方便的时代,去车站最靠谱的办法是坐“驴吉普”,或者是坐“倒骑驴”三轮车——每次要去车站,我都有点小兴奋,又有点忐忑——毕竟不知道要去哪里嘛!车站的站房似乎是五十年代建的①,典型的小站形象:黄漆房子加不大的铁栅栏出站口,候车室似乎也不是很大,但是这对于一个渴望看到外面世界的小孩子,这样的起点已经够吸引人了。 我五岁了,家搬到了更大的阜新市,虽说在那个时代看来什么大城市,不过对于我已经足够热闹了!当然车站也大得多,嚯,看那候车室好高大啊!咦?候车室的座椅不是木头长凳,而是木制靠背椅子。还有那名叫《查海遗址》的壁画,真漂亮,画面上那篝火看起来暖融融的!真好真好真真好! 火车是有始有终的,既然提到了我的两个“始发站”,那就也得提几个“终到站”了,终到站里,我印象最深刻应该是彰武站了,我的老家在彰武,那里我家亲戚不少,然而彰武站留下的回忆却很单调,只记得那个房子似乎比阿金站要大些,还有就是门前那个穿制服敬军礼的铁路工人雕像了,比较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地方还有到南方的火车②,阜新有去南方的火车要等到2002年了。 另一个重要的“终到站”是义县站,义县是我姥爷的老家,那里的亲戚也不少。义县真的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古城啊,在我小时候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坐着火车,就能看到一大片平房里鹤立鸡群的一座古塔③。义县的火车站,据说还是小鬼子占领中国时代的遗迹,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义县站居然有地下通道!那个时候阜新站有两个客运站台了,却没有一个地下通道啊!真真让人恼火啊,长大以后研究铁路线路,才注意到义县是锦承、新义两线的交叉点,是个铁路上的三岔路口,也算个小枢纽吧,有个地下通道也算正常。 还有一个“终到站”,这个站给我幼小的心灵最深刻的印象却是“吓人”!这就是沈阳北站了,一个车站,居然还有滚梯!滚梯上,还有那么多人!我很害怕走丢,真的,真的。当然,更大的北京站,给我的印象就不止“吓人”了,一样也是人多的让人恐怖,还要加上一件让人不爽的事情:1997年我跟着妈妈和她的同事们去北京旅行,出来检票时,北京站检票员操着京骂和我们队伍中的一位阿姨吵了得有三分钟,我都烦躁了。 当然还有别的“终到站”,比如看起来很破,里面却很大的锦州站④,比如说给我留下了深刻换成印象的新立屯站,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上了中学以后,学业渐渐紧张,就很少坐火车出去了。整个初中加高中,我坐火车出行只有区区两次,一次是初中毕业去葫芦岛,一次是高一暑假去大连。我去大连的时候,正赶上阜新站盖新站房,旧站房被扒掉了,候车时要呆在在一个很小的板房里,比现在的各种临时站破多了,竞走女运动员雕像还在,但很可惜,《查海遗址》没有了。我还记得高中时候有次看《阜新日报》,有个作者发了篇豆腐块文章声讨我市大搞建设却忽视城市文化的行为,其中提到了街心游园改建为街心广齤场时候,把壁画毁掉的事情,我忽然想到,其实这改建车站不也制造了这种破坏城市文化的“惨案“么?所以对于今天的阜新站,我一直有点腹诽,尽管有很多来阜新运转的火车迷们说新阜新站的电子显示屏很好…… 虽然新阜新站一直都不能很合我的口味,但是那次大连之旅还是很有些意思的,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出行,妈妈目送我上了火车。在火车上我还是神侃了一路,还颇留意了辽阳站那颇具80年代建筑风格的车站装饰,到了大连,觉得大连站很壮观,后来才知道,大连站的壳子一直沿用1935年的站房建筑,而后面的候车室则是后来改扩建的——这或许就叫“文明”吧! 上了大学进了沈阳,这回我要尽量熟悉沈阳站了,因为那时我们沈阳化工学院唯一的公交车206路就是终到沈阳站的,说来我对沈阳站也不算陌生,小学时候就去过,不过小学时候只记得这一带比沈阳北站破(都是文物建筑啊),还有就是坦克碑了,碑上的Т34坦克看起来很威武的样子,想必当年的苏联红军也很威武霸气吧。不过长大后,我意识到历史这玩意儿总是告诉我们世界上的东西总是有光明也有阴影的——“老大哥”当年进兵东北的时候,抢掠奸淫之类暴行不比日本人差,张正隆先生写《雪白血红》的时候,采访当年第一批进东北的八路军老战士,都说“什么鸡齤巴‘老大哥’,土匪”!沈阳站的建筑其实还是很漂亮的,是日本建筑师辰野金吾的作品,这个建筑与辰野先生的另外一个作品东京站站房惊人的相似,我注意沈阳站的建筑风格时候,发现这个建筑虽然从宏观上接受了19世纪后期欧洲建筑的因素,但细部也凸显了它的东方血脉——比如站内的莲花座,东方的莲花座与西方的科林斯式柱头相映成趣,倒也很是协调。我们今天还如此看重这个建筑,恐怕更多的也是美学角度吧,难怪长春站旧站房被扒掉以后,市委书记也被市民们冠了个“米大扒”的外号。其实,我相信,真正的美,是可以超越人类之间的敌视的。 我上大学的这段时间,正是刘齤志军部长大搞铁路大跃进的时候,也许若干年后,人们会对这位出了问题的部长,以及他的高铁计划有一个客观的评价,我想说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我所经历的车站的一些变化。好的是出现了很多现代化的设施,让人感觉方便了许多,比如自动售票机、手机加油站等等。但是,泛滥的高铁式站房,也让人感到一丝恐怖,即使曲阜东站和叶柏寿站加了“大房顶”想突出点民族特色,也不能掩盖这种“骨灰盒式建筑”的外壳让人窒息的本质。我觉得,这种建筑,恐怕在多年以后,会为史学家的著作里提供一条“镀金时代”的注脚吧。 然而众多千篇一律让人窒息的新式站房建筑里,也真的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我要说的就是清原站,我首先要赞一下它的红色外观——红色是暖色,让人感到温馨,远地归来的游子,或许还会从中感到家的温暖,这可要胜过那冷冷的,保持了大理石原色的其他新式站房多了,更何况清原是座坐落在大森林里的县城,红房子和墨绿色的森林相衬,既不过分突兀,也不让人迷糊。候车室内虽然不大,但是各项基础应用设施还挺齐全。最重要的是,站台不仅设计成了高站台,还用绿色地砖铺成了“排队线”,上车时,也不会那么过分混乱了——有的时候设计者必须要有“小树不扶不直溜”的观念,人的文明观念也是要靠点外部压力才能形成的! 其实,走了这么多路,我才明白,火车站不止是我,或者其他旅客的起讫点,也是一条走不完的路,那就是一条怎样去符合机械的需求和人类对舒适、对美的愿望的需求的路,诚然,后者比前者更要多变,但是,我想,不是每一次改变,都要天翻地覆的,只要让人高兴,让人有所回忆,那就可称为是合格的舒适的创造,合格的美的创造。 ①注:我查过吕正操的回忆录,西阜新站和阿金站的站房在解放战争期间曾遭到过国齤民党军队飞机轰炸,破坏殆尽。 ②注:“去南方的火车”指的是杭齐普快。 ③注:此古塔名广胜寺塔,始建于辽代,现为辽宁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④注:90年代的锦州站还在沿用日伪时代所建的红砖站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