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运公司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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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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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体制改革一直是个敏感而又沉重的话题。其实早在十年前，铁道部就有一个体制改革规划，一方面把工厂、学校、研发设计机构、工程局等单位统统剥离出去，另一方面对现有的体制进行彻底改组，组建客运、货运、路网三大公司，实现网运分离，继而取消路局，实行公司化管理。目前这个规划已经部分实现，剥离出了许多单位，铁路减轻了负担。但是三大公司、网运分离的改革因为首当其冲的客运公司改革并不尽如人意，而且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影响到了安全稳定，于是乎，经过几年的探索，当年曾喧嚣一时的客运公司改革终于在2003年寿终正寝了。
全路第一个客运公司是昆明局先搞起来的。当年昆明局为此还专门出了书，书名叫《从高山走向大海》，那里面把客运公司吹得天花乱坠。于是领导一点头，昆明局就成了全路客运公司改革的第一个典型。一时间，各路局、各相关处室、相关站段的领导纷纷赴昆明学习取经，部里趁热打铁，要求几个没有分局，由路局直管站段的小局也要立即开展试点，取得经验后再全国推广。
对于昆明客运公司那一套，其实许多领导经过实地考察后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大家都是行家，这套表面功夫都门儿清。甭管昆明再怎么整面子工程，行家照样能一眼看出里面的道道来。可明白又怎么样？你不能公开说出来，更不能公开反对，因为这是上峰树起来的标竿，你要是胆敢唱反调，那就麻烦你挪位子。
客运公司到底该怎么搞？大家都没谱，昆明局那只是诸多方案中的一个而已。是把车辆和客运所有的部门都合起来？还是把车辆系统中的运用部分和客运合起来？是在一个总公司旗下搞分公司，车辆、客运各司其责？还是把客运、车辆一勺烩？客运公司是以车辆为主？还是以客运为主？
打一开始，这些问题就争论得相当激烈。
客运部门对这事儿可是一百二十个乐意，原因无非有二。其一，咱们车辆部门当年在完成本身的维修量之外，还帮贵州、广铁做客车段修，因此那几年咱们是全局效益最好的站段，客运部门一听说要和车辆合并，上上下下都乐得来分一杯羹。其二，车辆和客运在列车上长年斗法，咱们掌握着技术，每每利用技术整治客运。客运认为既然叫客运公司，那自然得以我客运为主，就可以彻底收编、整治车辆了，看你以后还敢在车上和我叫板？
客运公司改革是那几年全局干部职工热议的话题，可除了客运的人之外，我没发现一个其他行当、其他部门的人在私下对此表示过赞同的，大家比较一致的意见就是你把一个服务部门和一个技术部门强行捏合到一起，那不是胡闹是吗？外行能领导好内行吗？
当然，咱们车辆部门的反对声浪尤其强烈。但是，胳膊无论如何也拧不过大腿，看这大趋势，你不赶紧换观念，那上级就要让你挪窝了。于是车辆部门在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只能是步步为营和上面讨价还价。咱们的最初方案是只把运用部门并入客运公司，保留独立的段修部门。这个方案被否决以后，车辆部门退而求其次，提出在一个客运总公司的旗下，车辆分公司和客运分公司分别运行，分别核算。在总公司领导权上，车辆部门认为让搞服务的来领导搞技术的后患无穷。
双方你来我往地搏奕，可是咱们车辆的根本玩不过客运。人家客运干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活儿，咱们车辆的人兴许内战内行，但拉出去和客运斗，那压根就不是人家客运对手。
局里面快刀斩乱麻，让双方各退一步，先组建客运总公司，下辖车辆分公司和客运分公司，由路局管运输的局长出任首任客运总公司老总，居中协调过渡。在这个过渡阶段，实际上主要让客运系统先进行整合。把两个客运段和一个列车公司整合到一起。客运段大家好理解，那列车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
96年咱们局脱离上海局另立门户时，当时的局领导组建了一个大集体性质的列车公司，列车员是清一色的劳务工，中层以上干部则是从客运段调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公开的说法是成立一个列车公司和客运段搞客运竞争，以促进发展。实际上呢？局里给了列车公司许多特殊政策，实际上使其成为了局里的小金库。
我们局虽是个小局，但领导素来有闯劲，凡事都不甘人后。想当年，咱们这区区几万人的小局，每年上交部里的钱居然和上海局、广铁集团这样发达地区的大局等量齐观。所以咱们虽是个小局，但从我们这儿走出去的领导干部可不老少。想想看，小局，听话，交的钱多；车少，出事的概率小，容易出政绩，干部在这儿过渡一下，自然升迁得快。【镀金圣地】
总公司成立一段时间后，局里紧锣密鼓地又开始了进一步改革，这回是把车辆分公司和客运分公司给取消掉，双方彻底融合到一起。局里的意思是咱们虽然起步比昆明局慢了一步，但一定要后来居上，做全路客运公司改革的急先锋，一定要把车辆和客运给彻底融合到一起，做全路的表率。
可是客运公司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呢？它和路局是上下级关系，还是一个替代关系？它的客运运输的主体地位体现在哪儿？是否拥有自主经营权？如何和路局进行财务清算？这些事情一直争议不断。从99年客运公司开始起步，到2003年寿终正寝，这些事情就从来没整明白过。唯一明确的就是客运公司作为改革先锋，它行使了一些分局的管理职能，所以享受分局级待遇，一些干部比照路局机关的工资标准拿钱。看看，整了半天，也就整明白了这个。
咱们这儿自打2000年开始彻底整合，到2003年散伙，几年时间换了五任老总，最长的干满一年，最短的干了半年，期间各种“改革”措施不断，精力基本上全耗在了内耗、利益博奕和穷折腾上面。用某位相当级别的领导的话来总结，那些年客运公司的改革就是“改革就是开会，落实就是搬家”。为什么要搬家？因为今天这样整合，明天那样整合，你就随时准备搬办公室吧。
那几年咱们这儿的文宣部门吹得是震天响，咱们一举取代昆明局成了全路客运公司改革的急先锋和先进典型，部里的改革现场会在我们这儿开，相关领导也有事没事成天往北京跑，“汇报工作”、“汇报思想”。
可实际情况呢？用“一团糟”来形容并不是危言耸听。我梳理了一下，主要矛盾可以分为三大类型：辆客矛盾、干部之间矛盾以及干群矛盾。

咱们先来说说这个辆客矛盾。车辆和客运，其实就是天敌。没合成一个单位的时候，两个单位之间的明战、暗战层出不穷，这在全路哪个局都一样。车辆手里掌握着技术，客运擅长和领导拉关系，在合并之前，双方斗法基本上斗得旗鼓相当。
合并以后就麻烦了，客运把这种合并看成了“收编”，把合并当成了“劫收”，整得和抗战胜利后国军大员空降沦陷区大搞“劫收”差不离。咱们车辆事先对此也有充分估计，因此早早地开始了“散财”，绝不能让客运那帮饿狼来吃白食。可饶是如此，也架不住客运的厉害，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劫不到浮财，可不会放过你的“固定资产”。于是在改革的旗号下，那些年来客运公司把手伸到了车辆维修成本里，说挪作他用那是客气，说得不客气那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非但如此，客运公司那几年，在职工的利益分配上，车辆可算是吃了大苦头了。
打劫那只是第一步，客运的觉得既然成立了客运公司，那就该一统江湖，把车辆给彻底整治了。于是客运的借口体制改革，要求车辆的把空调控制柜的控制权交给列车员，并教会列车员操作。
空调柜的操作其实很简单，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活儿，我们在教她们的时候也简直是累吐了血。列车员们的文化基础太差，而且心思全不在技术上，全在如何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上面。今天教了，明天就忘。结果发电车刚送电，各车厢的列车员蜂涌而上，导致柴油发电机组的负载短时间内急剧升高。到站后也没列车员按规定逐车减负载，而且为了贪图凉快，列车员们往往违反规定将制冷工况打到“手动”位置。所以那些年以空调机组、柴油发电机组为代表的车辆设备损伤得特别厉害，维修量大增，让车辆的弟兄们苦不堪言。而客运公司对于客运人员的违章行为却不闻不问，列车员们不需要为自己的违章行为负责，反正设备坏了有你车辆的会来维修，你车辆的就是活该倒霉。
往常和客运的斗法，列检是车辆系统的主力军和急先锋。自打成立了客运公司，客运先是虚晃一枪，在每个客运车队设置了一名车辆副队长，把列检人员划给车队管理。过了几天，觉得时机成熟了，然后借口改革，取消了车辆副队长的编制，列检直接归列车长指挥。那些被裁下来的车辆副队长们，对不起，你们车辆的人自己去消化。类似于这种玩人的做法在那几年里层出不穷，最终的结果是客运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可由此带来的专业管理的缺失，后果极其严重。没有车辆的人管列检，让那些客运的怎么管？他们压根不懂技术，只会上车检查卫生。所以那些年运用车辆质量下降，列检业务素质下降是很自然的事。
那年月，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有些客运的领导异想天开地提出：让列车长学习列检业务，学习如何检车，到站后如何换挂机头，如何接风管，如何挂边灯，如何应急处理故障，然后彻底取消列检这一行当。这主意一出，全体晕倒，就是列车长们也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可甭管再不靠谱，领导一发话，列车长们再不乐意也得到培训班里报道，就算是走过场那也得走。不过你还别说，还真有雄心勃勃的车长觉得自己能拿得下列检业务，某次运行途中主动自告奋勇要实习一回列检业务，钻到机车、车辆连接处去解挂风管，结果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看上去很简单的活儿到了车长手上就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忙活了半天，不但没能解开，而且东磕西碰，脑门上起了两个大包，惹得司机破口大骂，这才悻悻作罢，把这活儿交还给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列检。
对于车辆来说，其实最要命的就是人心的散失，咱们车辆一贯的理念是“天下车辆是一家”，凡是得互相照应点。可几百号车辆的弟兄们被客运整合进了车班，工资、奖金全在人家客运的手里捏着，上面又没有自己人做主，所以立马被修理得没了脾气。列检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说，有些人甚至做了车辆的“叛徒”，一头扎进客运堆里，和大部分车辆的弟兄们离心离德，把咱们车辆的一些事儿给彻底卖了。
如果说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那尚可理解这是一种正视现实的生存手段。可客运的却不因为你彻底服了软就放过你。在他们眼中，你们车辆永远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现如今没爹没娘的孩子落到了人家手上，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呀？
咱们还是举个具体案例吧。


2001年年中，我们局的一趟王牌列车发生了旅客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影响很恶劣，必须严肃处理，给各方一个交待，以挽回影响。但客运公司的处理结果却是把板子全打到了当班列检老Z身上，说什么是因为餐车电冰箱坏了，所以导致冰箱里的肉食变质，所以列检老Z一个人要负全责，那个处理是相当重的。
这是什么话呀？哪条规章里规定途中设备不能损坏？稍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途中冰箱发生故障，有那么容易修理吗？这冰箱有一多半的设备是安置在车下，运行途中怎么可能下到车厢底下修理呢？再说了，你餐车老大长着鼻子是摆设呀？明知道冰箱坏了，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生肉那股味道大得很，你明知道肉已经坏了还直接给旅客做菜，你才是直接责任呢。
所以老Z急红了眼，自己居然给欺负到了这种份上，而且看来公司里的车辆干部们也不太能说得上话，这要是搁在以前，那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呀。
于是，老Z心一横，一方面聘请律师和客运公司打官司，申请劳动仲裁；另一方面既然把他从车上拿下待岗，老Z有的是时间找公司老总闹事，找车队领导闹事，找当班车长闹事。客运的人不怕讲理的，不怕老实的，就怕耍横的，耍无赖的。况且这事客运也确实占不到理，老Z成心要把事闹大，要把天捅破，那就啥也不顾忌。
公司老总给老Z逼得颜面尽失，在大庭广众之下，老Z追骂着公司老总，直点其要穴，破口大骂其生活作风问题，骂得那叫难听呀。整得老总没法接招，羞红了一张老脸，一言不发钻进小轿车就逃之夭夭。站在一旁的车辆领导觉得脸上挂不住，只能大声喝止老Z。要是不这么喝止，这车辆的领导恐怕立马得被老总报复了。
连老总都被老Z整成了这样，那车队里的干部就更甭提了，都知道老Z不好惹，所以都躲得远远的，实在避不过去的话那也极其客气，该给的钱一分钱不敢扣，上车检查工作一听说老Z在车上，那二话不说，立马下车走人。后来老Z给调换了车班，那车长不知天高地厚去管老Z，被老Z生生地给骂哭了，跑到队里告状，队长把脸一板，反而责骂车长：你凭什么说人家老Z师傅不懂技术？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知道老Z师傅是什么人吗？你居然敢不尊重他？自讨没趣挨骂挨揍那都是活该!
看看，看看，客运就是这样欺软怕硬的主儿。眼见得老Z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而且真要申请劳动仲裁，客运公司稳输，于是公司私下找老Z商量，要求他撤诉，只要同意撤诉，立马给予经济补偿，数目好商量，如果有其他条件也一并提出，一切都好商量，只要别真闹上法庭就行。
于是，老Z同志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撤了诉，经此一役，他的大名在全公司八千员工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算是在那些年里，唯一一位给咱们车辆挣回了脸面的牛人。
接下来，咱们来说说干部之间的矛盾。
刚开始成立总公司的时候，只是一个空架子，由主管运输的副局长兼老总，车辆和客运的头儿分别做一个副总，下面客运分公司、车辆分公司还是原来站段那帮人马干着，只是换了块牌子而已，倒也没出啥乱子。
但是到了2000年年中，咱们局的客运公司要开始深化改革，取消两个分公司，直接并到一块，这下子就麻烦了。麻烦在哪儿呢？就在于干部人事安排上了。《潜伏》里吴敬中有一句精典台词：人事即政治，真是再精僻不过了。
刚开始，总公司机关只有区区几十号人，租了铁路大厦两层楼作为办公楼。人员嘛，除了从客运处和车辆处下来的人，还有闻风从外单位调入的。当年三大公司改革传得震天响，在一定层级的干部中颇有些人心惶惶，有些能耐的就削尖了脑袋往客运公司调，哪怕是实质上的降职也在所不惜。于是我们就看到一些站段的段级领导不惜屈尊调到客运公司机关做一个部门负责人或者是副职，有些站段的中层领导不惜屈尊调到客运公司当一名普通机关人员，为的就是先到者为君，先把茅坑给占上再说。
这么一来，原来那几个站段的段级领导就倒了楣，有个别能耐的在新的客运公司里能弄个副职干干，而更多的则被挂到了一边，先晾着再说。虽然经过了一年左右时间的搏奕，最后大部分原来的段级领导都安排了个位置，但不是挂起来的闲职，就是被降到了中层。
可你别光说打压，客运公司的成立给了另外一些人以希望。既然是改革嘛，所以大力提拔“人才”就是必不可少的举措。那几年的客运公司，基本上就是一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的乱局。不知道越级提拔了多少人，反正是试点，反正无需通过路局人事处，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今天你还在当列车员，明天兴许你就摇身一变成了党办的党委宣传员。路局人事处一瞧，好呀，你们胡来乱闹，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行呀，你这些越级提起来的以工代干咱通通都不认帐。这么做的恶果直到今天都没有能彻底消除。
按说你提拔就提拔吧，可中国的事情，那是因人废事。一朝天子一朝臣，从1999年到2003年，短短几年时间换了五任一把手，每换一任，就必定要重新洗牌，甚至在任内洗了不止一次牌。每洗一回，干部队伍就膨胀一圈。于是忽，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哪管明天洪水滔天。干部们把心思全放在应对洗牌上了，谁还有心思抓管理，抓生产？这样的乱局不出事便不正常了。
很快，铁路大厦的那两层楼便不够用了，况且每年的租金达几百万元，在经济上也实在是吃不消。于是公司机关搬回了客运段，拼命地改建、扩建办公室，以容纳人数越来越多的干部。
机关里的斗争那叫残酷激烈，而且帮派非常明显，已经到了让大领导看不下去的地步了。公司的第二任老总是原分局的一位德高望重，肯为基层职工办实事，不惜为此得罪上峰的老局长，他在一次机关大会上就公开讲：“现在机关里太不正常了，彼此之间见面就问对方是车辆的还是客运的？我告诉你们，现在是一家了，谁再拉帮派，再说这种话，让我听到了别怪我不客气！”。可是虽然他德高望重，威信颇高，但下面还照样当耳边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这种领导干部之间的矛盾，大部分是沉在水面以下较劲，在台面上一般还能唱唱高调，大面上还亮得过去，不至于太难看。
但有一回，这种矛盾表面化了，公开化了，那才叫一个难看呀。


那一年，公司召开职代会，照例全体职工代表和公司领导们要聚餐，聚餐的地点就在公司多经开办的酒店里。这个酒店是老D的地盘，老D原来是段级领导，客运公司成立后给整治得够呛，降成了一个部门领导，他和公司领导之间的恩恩怨怨三言两语讲不清。这一次在他的地面上聚餐，作为地主，老D端着杯酒来到领导那桌，点名给某位领导敬酒。
话说老D和这位领导之间平常就非常不对付，老D来敬酒时，那劝酒词里可是话里有话，使枪夹棒的，谁都能听得出来。于是，这位领导拉着脸坐着没动，不接这轮子，这场面就不大好看了。也让老D感觉被当众驳了面子。偏偏这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办公室主任跳出来挡酒，这位主任原来是别的站段的副段长，眼看着客运公司是发展方向，忙不迭地钻到这里不惜屈尊做办公室主任。
老D一瞧，领导拉着脸不接轮子，这位主任跳出来挡酒。那好呀，按照酒桌上的规矩，既然你来挡酒，那你就代领导把这杯酒给全喝了。可这位主任却说自己已经喝到位了，再喝就该喝高了，所以坚决不肯沾酒。
老D顿时就火了，嘴里就开始骂上了，哪里来的小爬虫，老子又不是敬你酒，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这里哪里轮得到你发声音？你要帮领导挡酒，那你就替领导喝光，自己不喝还来挡酒？得，今天这杯酒你不喝那也得给老子带回去。话音刚落，老D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整杯酒泼向办公室主任，那位压根没想到老D敢这么干，悴不及防，顿时被酒汁泼得一脸一身。
这一下，场面上就非常难看了，大家都折了面子。有足够份量的人立刻出面按住双方，这才没有当场打起来。饶是如此，第二天此事就传得全公司八千员工尽人皆知，说什么的都有。大伙儿以后见了老D都尽量躲远点，绕着走。

这第三个矛盾，那就是干群矛盾
客观地说，这个问题主要出在客运方面。客运内部之黑，在业内那是有名的。当年听说要组建客运公司了，客运段、列车公司的管理层来了次最后的疯狂，造了不少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却把一切后果和包袱留给了客运公司。
于是忽，打2000年年中开始，客运的人集体上访就从来没断过。最出格的一回，在2001年客运公司召开第一次职代会时，一名客运职工成功地闯入了会场，当众高呼“我要申冤，求青天大老爷作主！”，并往主席台上冲。一看场面失控，车辆的人冷眼看笑话，客运的人忙着上前想把她架出去。结果场面更加难看，那位就当场往地上躺，打着滚撒泼，几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她。最后一群男女一拥而上，按是按住了，那位却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省人事。本来有人打电话报警，结果还没等到警车来，却不得不再打电话找救护车来。
公司成立后，搞起了尾数下岗，这本无可厚非。但在实际操作中却做得太不公平，导致无法服众，于是那几十号下岗再培训的职工们，不分车辆和客运，全抱成了团，成天不是找公司领导理论，就是到路局找局长上访，整得各级领导一头的包，正常工作无法开展。偏偏那阵子我们局的牛皮吹得太响，把本局客运公司楞是吹成了全国改革的急先锋，部里组织的各局领导现场会眼看就要在我们这里开了。
这可怎么办呀？要是各局和部领导来了，这帮职工跳出来整这么一回，那脸面往哪里搁呀？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住公司领导。领导大笔一挥，拨出一笔钱，把这些下岗再培训的职工全送到昆明去，表面上说是到昆明客运公司考察学习，实际上就是公费旅游，一切费用都由公家出。等这批人到了昆明，一看新闻，闹了半天全局的客运改革现场会在我们那儿开了，这才大呼上了领导的大当。
相比之下，车辆职工比客运职工要算老实得多。客运的那是啥事都敢干得出来的。
有一回，一个列车员闯进老总办公室，把门一关，把桌上的电话话筒取下，随后从怀里掏出两把菜刀扔到了老总办公桌上，开口就提要求。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能从客运系统摸爬滚打上升到一定位置的，那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都到了这份上还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这位猛男异常顺利地就达到了目的。
当然了，也有不那么能应付场面的。有一回，某位女列车员闯进了人力资源部部长的办公室，进门后也不关门，开口就是：“听说是你卡着老娘，不让老娘换车班？不就是没陪你睡觉吗？行呀，今天老娘我现在就上门来陪你睡!”。说完，就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毫无顾忌，自然得很，大方得很。这位部长是从车务段调来的段领导，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呀？于是乎被吓得夺门而出，抱头鼠窜。
其实也不是每一回领导们都被列车员们整治得没脾气，也有非常厉害的领导。
客运公司有八千职工，在人事方面是一笔糊涂帐，许多长年不上班的职工人力资源部门、财务部门压根就搞不清楚，照样打考勤，发工资。有一阵子公司决定进行全面清理，一位长年不上班的这回总算是露面了，他倒不是来上班，而是找领导晦气来了，中心意思就是老子班照样不上，但钱你一分钱也不能少我的，否则的话跟你没完。
正好那天老总不在，主管客运的Q副总在，于是这位老兄就冲了进来，大声嚷嚷全家要饿死了，今天是来找组织解决问题来了。
Q副总那是何许人也？人家压根就不跟这位老兄一般见识，客客气气请他进来坐，笑嘻嘻地又是泡茶又是拉家常，但实质性问题避而不谈，一切得按组织程序来，咱是副总，没权呀。你说你全家快饿死了？Q副总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钱包来，数出几千块钱双手奉上，说是自己个人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聊解燃眉之急。
这一手玩得可真够漂亮的，倒把那成心来无理取闹的无赖整得不好意思，本不想要这笔钱，但架不住Q副总态度诚恳坚决，最后揣着钱红着脸出了门。打这以后，此人不但再不敢再来找Q副总，而且逢人就夸Q副总好，Q副总是好人，坏事就坏在XXX这个WBD身上。
相比之下，有些老总就不行。自己不干净偏偏还不会做人，于是被职工闹得受不了，却采取了另外一种更极端的办法。
啥办法？他把自己的办公室给改成了套间，自己上班时就躲在里间，门钥匙吊在小密的小蛮腰上呢。外间除了坐着小密，还坐着两个公安和两个武保部的彪形大汉，任何人想晋见老总，必须得过这五个人这一关。这种做法简直是太那个了，大伙儿公开在那儿议论，堂堂老总，成何体统，上班还在门口养着四条看门恶犬呢!


想想看，八千人的大单位，成天就这么乱哄哄在勾心斗角，哪儿还有心思放在安全生产上？那几年专业管理的缺失，导致的大大小小的事故不断。2001年最著名的就是北京车食物中毒事件，2002年就更邪乎，“3.14”、“3.24”两次大配件脱落，“8.6”火灾，“11.7”无风运行。这里面最不可思议的就是“11.7”事故，全列车无风运行，各车厢都失去了制动能力，到站后司机发现刹不住车，全列车就靠机头紧急制动，最后全列车冲出信号机。这在铁路事故史上是闻所未闻的，咱们的客运公司真牛，填补了一项空白，丰富了事故样式。事故发生的地点是两条运输大动脉的交汇点，万幸的是当时正好是天窗期，没造成更严重后果。既然发生在局管内，所以迅速就被和谐掉了。
眼见得客运公司给整得乌烟瘴气，再不强化专业管理还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乱子出多了，出大了，只怕是谁也盖不住。所以“11.7”事故后，局里任命了一位车辆出身的老总。可这样依然没用，内部矛盾摆在那里，不是哪个人可以扭转乾坤的。再说客运的实在不是一般的厉害，人事命令还没宣布呢，客运的干部们晚上就把领导的家门给踏破了。
说了这么多客运公司的阴暗面，那客运公司有没有什么积极面呢？我想了半天，勉强来说有两点吧。
第一、客运公司那几年，咱们车辆的坐车比以前方便多了了。甭管车辆和客运的矛盾有多深，毕竟还是同一个单位，在坐车方面客运的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该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还是会这么做的。
第二、有一些客运的人借机调到车辆来了。这部分人数并不多，曲指算来也就十几个人，其中有十个女孩子是铁路技校车辆相关专业毕业的，当年分配时一刀切，都弄到客运段跑车，公司成立后，车辆方面趁着车体换型，在公司内部招收车辆乘务员时有意识地把这些人从客运手里给捞了过来。这十位可真真的高兴坏了，真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而剩下那几个客运的人，则是趁着客运公司散伙的时候，找门路混进车辆系统的。
咱们的客运公司整成了这样，那么其他局的情况呢？据我了解，情况都差不多，矛盾太深，弊病太多，都是怨声载道。这些情况上面知道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知道的，而且部领导层里有公开的反对意见，可饶是如此，部里还坚持要在全路推广。
推广？那也不是简单的事，象咱们这样的小局自然是唯部里马首是瞻，可一些大局牛气得很，经常不鸟部里。这里面最牛的当数北京局，北京局在天子脚下，水深得很，到处都能通天，部里还不能把北京局怎么样。所以北京局是全路成立客运公司最晚的，而且人家只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挂了一块空牌子应付了事，下面的车辆部门和客运部门还是照旧运转。
上面不发话，客运公司还就得这么维持着，哪怕它再不好，公开场合还是要高唱赞歌，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是要倒大霉的。大伙儿那几年度日如年地盼星星、盼月亮。盼啥呢？盼着大领导换届，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谁是接班人，接班人一向旗帜鲜明地反对客运公司改革呢。
终于熬到了领导换届，但咱们中国官场上还不至于人家前脚刚离开，就立即全面翻案。于是咱们又继续熬了半年。
终于，部里作出决定，为了进一步深化客运体制改革，强化专业分工和专业管理，兹决定对客运公司运营体制进行重大调整。瞧瞧，这官话说得多漂亮呀，改革是没有失败滴，也是不会失败滴，现在分家那不能叫复辟，而是叫进一步深化改革。
从1999年到2003年，历经几年折腾，大家又重新回到了原点。所不同的是，咱们车辆几十年攒下的家底给彻底败光了。客运公司最后散伙前财务清算，亏空了几千万。上面一句话，按人头比例平摊，于是咱们就继承了几千万的债务回来。领导说了，咱们要二次创业，要过苦日子，要勒紧裤腰带把这客运公司遗留的窟窿给补上。
看看吧，这都什么事儿？其实更让人郁闷的是，客运公司这几年，车辆的没学到人家客运的长处，倒把客运那套损人的阴招给学了回来。哦，原来这种事情是可以这么操作的呀？行了，我学会了，以后也照此办理。
(完)

ligand

车辆PK客运之文斗篇

在铁路上，车辆和客运，那真是一对冤家。这俩部门曾经在傅XX手上合并成一个客运公司，结果内耗严重，运输效率大为下降，让傅设想中的“三大公司”改革的头一炮——客运公司改革就此哑了火。如果是个别路局如此，还可以说是领导无能，但全国各路局家家如此，这里面的深层次原因就迫使决策者不得不反思了。



   说到车辆和客运的争斗，那说来话可就长了。咱们掐头去尾，截取几个片段管内窥豹。那么，就先从文斗开始吧。



   各部门之间公文往来踢皮球，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技术含量不容小视。措辞和行文逻辑稍有不慎，就铁定会被对方抓住漏洞，不但把你刺来的利剑给轻易挡回去，而且反过头来给你一通狂轰滥炸。



   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份车辆部门给客运部门的公函，主要是涉及客车空调的使用情况。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曾写过一篇《列车空调的那些事》，将里面涉及的方方页面，从工作原理到现场实际，里里外外都扒了个精光透。这里我就不再复述了。下面是公函的内容：



关于严禁客运人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装置及按规定使用照明设施的函



客运段：



根据《关于印发 <列车长领导下各工种分工责任制管理办法>的通知》（某某字【2006】593号）文件规定及 2006年6月30日路局“三进”列车树标塑形协调会要求，自2006年8月1日起，客车空调装置操作使用及运行记录填写由车辆乘务员负责。近年来，仍存在部分列车员及保洁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工作开关、随意调整空调温控器设定温度的现象，造成客室温度失控，旅客投诉增加，客车空调装置故障损坏。



根据路局《关于印发<某局客车运用维修管理细则>的通知》（某某字【2007】117号）文件第八章第110条规定：列车运行中，白天无特殊需要严禁使用照明装置。客运乘务人员须严格按日落前20分钟内开灯，日出后20分钟内关灯。昼间通过隧道提前3分钟开半灯，通过后立即关灯。夜间行车在23点后关闭半夜灯(始发、到达及大量上下旅客的车站除外)。第九章第133条规定：列车库内停留时，除检修需要外，严禁使用空调电气设备、电风扇、电茶炉和电冰箱。但是，运用中存在部分列车员及保洁员未按规定使用客车照明设施的现象。



为保证客车运用安全，提高客运服务质量，节约成本，恳请贵段加强对列车员及保洁员的宣传教育，严禁擅自操作客车空调工作开关、随意调整空调温控器设定温度；督促列车员及保洁员严格按路局文件规定要求使用客车照明设施。



请复函。



       某年某月某日



主题词： 客车  空调  操作  函



  抄送：车辆处,客运处,财务处,安全监察室。



   我一看这份公函，差点没背过气去。觉得现如今车辆的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水平真是江河日下，一蟹不如蟹呀。这么写公函，不是摆明了欠抽吗？而且我一看起草公函的是老熟人，便立刻跟他打了电话。因为关系太熟，所以我说话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指出：你也是老车辆乘务员出身，跑车的历史比我长，这里面的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你这么写公函，不是摆明了招打吗？而且会被人家揍成猪头的！



   那位在电话里大倒苦水，说自己何尝不知，但这是领导的意思，领导非要这么写，那他能有啥办法？



   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摇头叹息之余，挥笔写下那篇《眼睛应该向内还是向外》，在那里面将该单位的领导痛骂一顿，并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么做的背后动机，半点情面也没给他们留。



   事态发展果然不出我所料，就在车辆部门的这份公函发出仅仅五天之后，人家客运部门反击的公函就回复过来了。耍笔杆子，人家的水平可比车辆部门强多了。以下便是人家的公函全文：





关于严禁客运人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装置及按规定使用照明设施的复函



某车辆段：

贵段关于严禁客运人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装置及按规定使用照明设施的来函收悉。



首先对兄弟单位对我段工作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表示感谢！对来函反映的问题，我段领导高度重视并责成有关部门就此展开详细调查。本着以服务旅客为出发点，以规章为基准以事实为依据的原则，回复如下：



1、来函中所反映“近年来，仍存在部分列车员及保洁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工作开关、随意调整空调温控器设定温度的现象，造成客室温度失控，旅客投诉增加，客车空调装置故障损坏”的情况，与事实有较大出入。



经调查核实，我段所辖乘务班组早在2006年8月1日起便根据路局《关于印发＜列车长领导下各工种分工责任制管理办法＞的通知》（某某字[2006]593号）文件规定及2006年6月30日路局“三进”列车树标塑形协调会要求将列车空调控制室钥匙和运行记录簿一并转交车辆乘务员，当时已办交接。列车员无控制室钥匙，不具备操作客车空调工作开关的客观条件，故不存在部分列车员及保洁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工作开关现象。



个别列车员及保洁员手中仍持有列车空调控制室钥匙系车辆乘务员违反路局有关规定私自给予。建议贵段采取有效措施切实加强空调控制室钥匙管理，杜绝外流现象；同时要求车辆检车员加强列车运行途中车厢巡视，掌握车内温度情况，及时调节车厢温度使之达到部颁标准（确保冬季不低于16℃，夏季不高于28℃）或根据车厢大多数旅客的要求适度调整，以减少旅客投诉。



今后我段将进一步加大对列车员及保洁员的再宣传再教育力度，敦促其在规定时间交还空调控制室钥匙，严禁客运人员擅自操作客车空调装置，如有违规操作客车空调装置行为，严格按规定考核。



2、来函中所反映“个别列车员及保洁员未按规定使用列车照明设施”的问题，在我段个别班组不同程度的存在。



我段一贯以来严格遵守并执行路局《关于印发＜某客车运用维修管理细则＞的通知》（某铁辆字[2007] 117号）文件中关于照明和列车电器设备使用的相关规定，一经发现违规使用照明设施现象均当场纠正，从严考核。在下步工作中将进一步加强对列车员及保洁员的再宣传再教育，认真督促列车员及保洁员严格按路局文件规定使用照明设施及电器设备。



同时敦请贵段根据二Ｏ一一年六月三十日 “7.1”图直供电车组列车作业协调会纪要（纪要10）第四条“本局担当的始发直供电车底应保证不少于６０分钟预制冷时间，具体为始发前135分钟由车辆段负责对车底进行充电并预制冷，始发前75分钟停止充电制冷并下脱，车底预制冷时车辆段应与客运段做好签认手续。”和第六条“直供电车底机车连挂好后，列检人员应在5分钟内接好电气连接线并对车辆进行供电（遇特殊情况在列检签字后司机也应无条件供电），乘务列检应在供电后的15分钟内将全列空调开机。”规定进行供电作业，确保始发直供电车底及时供电制冷，为旅客提供一个舒适的乘车环境。



当前正值“服务旅客创先争优”活动深入开展之时，为提升服务质量，我们愿与贵段精诚协作，加强沟通。在此建议：



1、车辆部门对“三乘联检”中反映的车辆设备设施故障及时修复以保证旅客正常使用。因车辆设备设施故障造成旅客投诉，在客运部门解释无效情况下，车辆部门能从技术角度给予合理解释并尽快整改，如因处置不当造成旅客向上级投诉时，贵段能向上级有关部门予以说明。



2、为进一步确保旅客乘降安全、保洁作业质量，确需延长照明时间时，客运部门将及时与车辆部门沟通协商，恳请车辆部门能够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延长。



3、恳请车辆部门妥善处理节油降耗与服务旅客的矛盾，从方便旅客出发纠正电茶炉减半开启使用现象，保证电茶炉全部开启使用，满足旅客开水供应需求。



此复

        某年某月某日

主题词： 运输  列车  设施  函



   瞧瞧，瞧瞧，人家客运有多厉害，不但全部否认了车辆部门的指责，而且反过头来狠咬了车辆几口，除了空调，还带出不少其他的事。各位，如果你是领导，如果你看了这两份公函，会作何感想呢？



   完全可以这么认为，在文斗方面，车辆部门天天抡检点锤，是玩不过天天耍嘴皮的客运部门的。这个回合，车辆完败。

ligand

车辆PK客运之武斗篇

在上一篇里以一个例子说了车辆和客运系统的文斗，这一篇要说的自然就是武斗了。



   其实我所指的武斗，并不仅仅局限于面对面的肢体暴力对抗，而是包括所有与耍嘴皮不搭界的各种手段。比如说我在《一台冰箱引发的事件》中所叙述过的，赵爷为了维护自身权益和尊严所采取的种种斗争方法，都可以归入我所说的“武斗”这个大概念里。



   说起车辆和客运的“武斗”，基本以2000年至2003年的客运公司改革为界。在客运公司之前，车辆的武斗相当生猛，而且手段不断翻新，技术含量也很高。最为重要的是在与客运系统的过招中基本上属于无往而不胜。现在在上了点年纪的车辆人那里，每每对那段远去的“美好时光”留恋有嘉，一说起来每每扼腕叹息，说全是客运公司搞坏了胚子，自从经历过了客运公司，车辆系统的战斗力呈抛物线状急剧下降，别说文的玩不过客运，就连武的也每每被人家收拾得服服帖帖。



   车辆和客运的武斗为的啥？一般来说是为了利益，比如说要求提高自己的伙食待遇，比如说自己系统的关系户来了，要求车长给卧铺之类的。在2000之前，路风相当不堪。不堪到了列车开车前，列检长和乘警长的首要工作不是作出乘前的各种准备，而是去和车长谈判要铺位。要来铺位派啥用场，列车长不许过问。



2000年之后，路风越抓越严，像“谈判要铺位”这样明目张胆的违纪现象基本绝迹了（当然偷偷摸摸的个案还依然存在）。从客运公司改革以后，客运系统成功扭转了以前经常被车辆和乘警“欺负”的颓势，全面压制了车辆和乘警。不仅压得车辆和乘警在列车这个小江湖里一点江湖地位都没有，而且在某些车上，居然还发展到“罚饭”的地步。啥叫罚饭？那就是你列检让餐车不爽，餐车连饭都不给你吃了。混到这种地步，让无数老车辆扼腕叹息。



   不过呢，事情没有绝对，有时候物极必反。就像弹簧一样，你压得越狠，一旦没压住，反弹得就越厉害。话说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这么一起事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隐去具体的时间，单位和人名）

【看起来似乎是发生在东莞地界的那场列车大武斗】

   某天中午，快到开乘务饭的时间了，有位列检到餐车要吃饭。这位列检的品行，说句大实话，顶风都臭八百里：成天不务正业，不干正经事，还经常惹事生非。也不知道这等货色疏通了啥门路，就这尽人皆知的德性，领导却还依旧让他跑车。有鉴于此，在此文里，我就以P来代称其人吧。



   P\这次来到餐车，正赶上有领导添乘检查。按照规矩，列车上得先将领导照顾好了，这才能顾得上乘务人员。都是老乘务员了，对此都能理解。可P却偏不，他不但要求立即开饭，而且还要求与添乘领导同等伙食待遇。但凡跑过车的都知道，这个要求委实太过份了。



   刚开始，餐车的老大们还好言好语给P解释。可P这小子犯浑，摆出一幅青皮相，不依不饶地跟人家干。等添乘领导离开餐车后，P变本加厉地在餐车里摔起了东西。这一下，餐车的人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从口角变成了肢体冲突，最后势单力孤的P让餐车大厨们给捧了一顿。



   别说是客运的人，就算是我在场，一样会有揍这种浑球的冲动。合着P平常人缘也忒差了点，自已找打失面子不说，而且车辆、客运、乘警三方面通通没人帮他。于是这个P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装死没人搭理，于是便到车端部拉下了紧急制动阀。一拉阀，全列车紧急制动，路局调度所一定会知道，路局必定会追究，这事就搞大了。这位P不但拉下了车长阀，而且还打电话回单位，声称自己受了欺负，受伤严重，要求中途下车医治，要求单位派人替乘。



   这一次拉车长阀，客运方面很快向上峰回报：没事。其他列检恢复了列车技术状态后，列车继续往前开。P所在的单位立即向最近的一个车间通报情况，并派出乘务队长赶到那里去替乘。



   车辆系统在打架方面的传统是：和外人打架，领导第一句话问的不是谁是谁非，而是问“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如果你打赢了，即使是你根本就不在理，领导也是笑呵呵地轻描淡写地说上你几句，最后还会拍胸脯：放心吧，你打架打赢了，我去吵架也绝不会输。如果你打输了，即使是你再有理，领导和同事们也会骂你软蛋熊包，没鸡巴卵用就别到外面给车辆系统丢人现眼。而且从此以后你会成为系统内的笑柄，人人都鄙视你。



这种传统是不是大家都有点眼熟呀？对了，军队也是这种风气。铁路是半军事化单位，退伍军人也是铁路职工的重要来源之人。所以有这种风气也没啥稀奇的。



   P平常啥德性大伙儿都清楚，况且出了这等事，单位上也不会仅听他自己一面之辞，车上还有其他列检呢。只是车辆的人在列车上混得越来越差，单位从上到下都窝着一肚子气。如今一听说自己的人在车上被客运的人揍了，而且闹到了拉车长阀的地步，这还得了？车辆的部分干部职工顿时不干了，奶奶的，真反了你丫呀客运呀！我们自己人再混帐，那也得由我们自己关起门来收拾，哪里轮得到你客运？瞪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P这个混帐窝囊废的事以后再说，当前大事是一致对外，一定要为车辆系统争口气，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于是，某车间分来实习的退伍军人们紧急集合了起来。车间党、政一把手亲自作了简短的战斗动员。这些还没有正式顶岗的退伍兵们本就处于成天精力过剩无从发泄的郁闷状态，如今听说有架打，而且是领导亲自布置，亲自带队，为整个系统挣脸面的群架，大家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战斗准备。



  于是，在车间党、政一把手的带领下，一队身强体壮的退伍兵，统一身着迷彩服，袖筒里藏着扳手、铁棍等钝器，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杀向车站。



   来到站台上，退伍兵们按照战斗预案，纷纷找柱子之类的隐蔽物，并将各人的武器收藏好，等侍着列车驶入“伏击圈”。



   列车一到，车间领导冲上列车中部的餐车，先将受伤的P给接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退伍兵们按统一部署，纷纷从隐蔽物后现身，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挥舞着各自的武器，嗷嗷叫着冲向了餐车。



   应该说，车辆的伏击达成了战斗突然性，客运的人事先毫无心理准备，见此场景，下车与车站客运值班员交接的女车长吓着当场就哭了。不过车辆的人事先都得到过告诫：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许打女人！这条铁律大家都模范遵守了。只是这样一来，车辆报复的铁拳就落到了餐车大厨们以及男性列车员的身上了。



   以有备对无备，以武器对赤手空拳，加之退伍兵们战术运用纯熟，集中优势兵力兵器打歼灭战，这一役，客运的人被打得屁滚尿流，惨不忍睹，着实让车辆的人狠狠地出了一口窝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这一回，轮到吃了大亏的客运拉紧急制动阀了。不过车辆根本不鸟这茬，驾轻就熟地恢复了列车技术状态，然后把客运的人往车上一扔，命令运转车长：没事了，开车！



   不过，该车间倒是干得痛快了，只是他们百密一疏。因为他们事先没和来替乘的乘务队长打招呼，所以乘务队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结果列车重新开动后，乘务队长就成了客运的报复对象，给揍得相当狠。



   一趟车途中多次拉紧急制动阀停车，路局当然要追究。只是在分析会上，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恩恩怨怨根本就纠缠不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让路局颇为头痛，最后索性不了了之——鉴于双方都有人受伤，鉴于双方都拉了紧急制动阀，都有过失，所以这次两方面都不追究了，各单位回去教育好自己的人，以后下不为例。



   瞧瞧，战场上若是得不到的东西，那也休想在谈判桌上得到。经此一役，客运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可以说，此事虽然车辆并不占理，但从最后的结果以及双方的受伤人数来看，车辆在这次武斗中获得了胜利。



至于始作俑者P，伤好后原车班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换个车班了事。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多久，P又被抓到犯了严重路风事件。按照车辆的处理传统，这回P被从乘务岗位上揪了下来，打发到那个曾帮他打群架的车间做地面检修。可是，浑球无论到哪里都是浑球。P这号人又在新的岗位上搞得乌烟瘴气，人见人嫌。最后居然发展到与工长吵架不算，还去咬人家。要知道，再怎么着，你也是个男人呀，怎么还像个泼妇一样咬人？被咬的工长是哭笑不得，人家一句话说到了家：“真是帮人帮到了鬼呀！当年你在车长挨打受伤，我也去车站帮你打过群架。你不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知好歹，恩将仇报。要早知道你是这德性，鬼才会帮你出头，干脆让客运的人把你打死拉倒！”

ligand

列车空调的那点事（下）

从自身的角度来说，因为列车员们着装有统一要求，而且在列车运行途中要走动，要干活，因此相较于旅客，他们更希望空调温度再低一些。



按铁道部规定，空调列车在始发前一小时开空调预冷或致热，到站后半小时关闭空调。这个规定是合理的，但却与列车员们的利益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因为列车始发前两、三个小时，列车员们就要开始作始发前作业，如果是夏天严格按规定办，他们不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于是经常央求列检帮忙，提前开空调凉快凉快。



以前，列车终到后列车员还要负责将本车厢卫生彻底搞干净，否则不准下班回家。这时候如果你到站后半小时就按规定关空调，他们肯定会热得受不了。现在好了，列车终到后，列车员只需和保洁员办理完交接就可以退乘，但保洁员们干活的时间更长，卫生标准要求更高，他们也有延长开空调运行时间的强烈需求。



还有就是列车折返前，往往在折返站摆放较长时间。如果是炎炎夏日，列车在太阳下暴晒，只要空调一停，用不了一小时里面就会变成蒸笼。那些没去公寓休息，留在车上负责看守列车的列车员们会热疯的。往年夏天的时候，我经常亲眼目睹哈局的折返列车入库检修时，那些男列车员就热得打赤膊，就只穿一条三角裤，就这么站在客技站的股道里，打开股道之间供洗车用的水管，对着身上冲。尽管身边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女性，但大家都已热得顾不上体面了。



那么，能不能人性化一点，满足列车员和保洁员的诉求，大大延长空调运转的时间呢？这里面有一个成本的大问题。开空调可以，但你客运能为此产生的油耗，电耗买单吗？显然不能。既然不能，那我为什么一定要违反规章，大大增加自己的生产成本支出呢？要知道，自己单位的成本支出一旦超支，上面可是要考核的，这将损害该单位全体职工的切身利益。而上面才不管你这是体恤客运段呢，考核你没商量。而客运段呢？别看平时求你开空调时好话说尽，但这种时候却绝不会站出来为你说话：领导，是我们要求车辆部门延长空调运转时间的，人家超支全是因为照顾我们的列车员，保洁员呀。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当然，2000年以前，车辆系统也时不时地有人利用空调控制权来收拾客运，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列检向车长谈判索要卧铺失败；或者是本单位的领导，或者自己的亲戚朋友上车，客运方面不给面子，不安排吃饭，不安排卧铺；要么就是餐车方面不肯在饮食方面给列检们倾斜照顾。其手法嘛，稍微老练一点的都不会立马报复，而是等事情过去几天后，再完全按照规章规定设定温度及空调运转时间，或者利用自己的技术在设备上动手脚，让列车某节车厢的空调在运行中“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点故障，虽然旅客们急，列车员急，但只要自己赶到现场，拉开个维修的架势，就算告到局里也揪不到列检方面的把柄。你总不能不允许设备出故障吧？出故障我在修，只是需要时间，你能说我什么？当然，这人一多就啥样的货色都有，再精明的团体内也保不齐出几个蠢得挂相的。前此年，列车还在运行途中，某个傻蛋在无理要求当场被拒后，立刻当面冲着人家叫嚣要停掉人家的空调，而且马上照办，结果被客运告到路局，受处分不说，还全局通报，成了大家的笑柄。



不过，这样的事在2000年之后基本就绝迹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从99年至03年，傅大院士不顾客观实际，不管实际效果，坚持要搞客运公司改革，强行把车辆和客运，这一个搞技术的，一个搞服务的强行拉郎配，结果闹出了无数事端，结出了至今还让业内人士摇头的恶果。那个时期，各客运公司之内恶性竞争，各客运公司内部内斗不止，使得专业管理荡然无存，全路的客运能力急剧滑坡，运输效率大降，设备损耗剧增，经济损失巨大。但有一点，那就是车辆的被客运的彻底给整服了，整怕了，整怂了，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往日挟技术和设备自重的“美好时光”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从03年以后，铁路对服务旅客这一块是越来越重视了，只要有旅客投诉，内部必定一追到底。各位不知是否还有印象，03年至10年之间，有旅客乘坐了某局的列车，在餐车里吃完饭后给当时的铁路总舵爷写了封信，说饭菜太贵。在刚一开始并没有被媒体炒作的情况下，总舵爷就不声不响地批了字，结果那趟车所在局、段的领导亲自找到那位旅客陪礼道歉，并全额退还饭菜钱。此事了结后，相关媒体才将事情原委曝光，而且当时在社会上也没引起太大的反响。大家还记得此事不？虽然我觉得此事处理得有些矫枉过正，但却能说明一些问题。在这种越来越重视服务旅客的大背景下，车辆方面越来越没胆子象99年以前那样利用空调整客运，结果却秧及旅客了。



至于客车空调控制权能否交给列车员？客运公司时期已经作了这种尝试。对此，客运方面当然是欢呼雀跃，可车辆方面却叫苦不迭。因为列车员无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需为成本买单，因此列车员们根本无视技术要求，管你三七二十一，只要一通电我就立即同时开空调，算你柴油机受得了受不了。我一开空调就直接打手动，图的就是降温快，我才不管空调的压缩机会不会被烧掉了。反正坏了就是车辆的事，你就是搞维修的嘛。有旅客投诉，就把责任推到车辆头上，让人家来找车辆的麻烦。至于成本，人家列车员更不用考虑，我只管自己凉快，成本的事关我屁事。甚至还不止一次地发生过列车虽然通电，列检正在维修空调故障，空调处于停用状态，但列车员却闯进配电间开空调只顾自己凉快，却枉顾列检作业完全的事。这些事你告谁去？告到客运段吗？那无异于与虎谋皮。告到路局？别忘了，人家是服务单位，迎来送往拉关系就是本职工作，人家手头有资源，有吃有喝有卧铺有美人，求的人海了去了，想让上级领导把一碗水端平？那难度和缘木求鱼差不多。



有人觉得应给空调控制旋钮加铅封，我只能摇头叹息：网友们，你们可能太不了解现场的实际情况了。越简单，越直接的管理实际上越有效。想想看，无论是列检还是列车员，大家手头都有一大堆事，怎么可能天天去打铅封？十七、八节车厢，一节节打过来？就算打过来，你以为打了铅封就可以追究责任了？根本没用，十七、八节车厢你看不过来，抓不住现形的，人家绝不会承认的，还是省省吧。直接管好配电间的专用钥匙，不许列车员进去不就得了？



也许有人觉得加强对列车员们的培训不就得了。这个，还是省省吧。当年客运公司时期，本人就在培训中心。按说技术工种的培养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真以为掌握一门技术很容易呀？可是没办法，当年领导拍脑子作决策，根本无视技术部门的意见，要求两天内就让列车员们能操作空调控制柜，真把技术当成端茶送水搞卫生了。当年给列车员们上课，我已经把专业的内容一减再减，最后就剩下最最基本的几个操作，可无论是刚召进来的十八九，还是快退休的四、五十，个个漫不经心，个个理解能力、接受能力让人吐血，考起试来洋相百出。没办法，这都是些学不进技术的人，能学得进去的也不会进客运段这种服务部门，所以没法要求太高。不过，让我吐血的是，我只教给了他们最基本的操作，至于如何调整温控器，如何设定一路，二路温度，如何设定回差值，如何调压缩机启机延时时间，这些我通通没教。可是不知道这帮人哪来的能耐，居然一个个去动本该由专业人士动的东西，乱调整这些参数。为了凉快，他们直接把一路，二路温度设成一样，将回差值设为零，将所有的压缩机延时阀全部归零。这样做设备不坏才是怪事。可客运的人根本不在乎空调坏不坏。





有人也许会说，考试不合格不让上岗呀。哦？你敢？你能？对列车员来说，考试过关于否根本不是是否能上岗的依据。再说了，劳力这么紧张，你不让人家上岗？自然会有领导来找你麻烦。所以长此以往，客运的人皮得很，反正无所谓。



也许有人说，你发现列车员这样乱动设备，可以考核呀，可以告呀。天，不是一个系统，你如何考核人家？你说人家乱动，人家就是打死不认帐，你又能如何？所以，为了减少扯皮，为了便于追究责任，为了能更好地为旅客服务，空调设备就该交给专业人士负责，有问题就找专业人士，让他负全责才对。



现在的问题是，自从客运公司那些年不成功的尝试后，上级已经明确规定列车员禁止操纵空调之类的电器，客运的人和客运的物品都不得进入配电间。在这种情况下，车辆部门没能管好自己的人，让配电室钥匙流落到列车员，甚至保洁员手里，那责任当然在车辆部门。车辆的领导居然还好意思腆着脸发公函给客运部门，那被人耻笑，被人打脸，甚至被客运予以数倍力量的反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明知这么做是违反规定，而且会给自己及同行们带来许多麻烦，但还是有些列检让钥匙流失出去呢？简单地说，铁路就是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列检和列车员本就是一家人，有些是实在抹不开情面，还有相当一部分嘛，则是为了“打联”、为了“砸货”。



什么？弄不懂“打联”、“砸货”是什么意思？这是本地方言，我不好意思详细解释，因为看贴的网友中不乏女性。各位看官若有兴趣的话，自己琢磨琢磨吧，其实并不难猜的。

ligand

一台冰箱引发的事件
http://blog.sina.com.cn/s/blog_3e489c710101134n.html


  2001年夏，一趟王牌列车发生了一起食物中毒的事件：原因是餐车冰箱坏了，冰箱里的肉臭了，厨师舍不得把臭肉扔了，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把臭肉做给旅客吃，结果导致几十名旅客食物中毒，影响极其恶劣。



   冰箱？是的，餐车上的冰箱。不过确切说的，应该是冰柜。餐车出厂时，厂家一般会在餐车吧台里配一台家用的双开门小冰箱。这种小冰箱容量有限，只能装点冷饮，真正的冷藏还得靠设在餐车厨房里的冰柜。这种冰柜的工作原理和家用冰箱没有区别，只不过它是分体式的，在车上的只是储藏部分，那些致冷原器件都安装在车下。如果列车在运行途中，根本无法维修。我们习惯性地将这种冰柜也称为冰箱。关于冰箱，客运和车辆方面发生了无数明争暗斗，尤以2001年这一回斗得最激烈。



   需要交代一下的是，列车始发前，冰箱工作正常，发车后才出现了故障。因此始发前的“三乘联检单”上，列车长，乘警长，列检长都签认状态良好。发生旅客集体食物中毒后，列车长忽悠列检长，说事情闹大了，要想免责，就必须重新造一张“三乘联检单”，就说我们已经发现了冰箱故障。当时列检长老赵头脑短路，没往深处想，于是便在伪造的“三乘联检单”上签了字。其实遇到这种事，首先要对客运要提起百倍，千倍，万倍的警惕，因为客运的阴损那是有名的。出了事，列车长找你伪造记录那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好事他们会主动来找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果不其然，等老赵签了字，列车长就在下面的空白栏里大写特写，说什么一开车列车长就发现了冰箱故障，再三催促列检维修但列检无所作为云云。



   以上事件背景交代完毕，下面该说事件的社会反响了。



   社会反响？哦，对不起，基本没有。



基本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这是2001年，互联网的影响力远不及现在，因此客运方面作了公关努力，成功地将中毒旅客摆平了，把闻讯而来的平面媒体给摆平了。



   如果这件发生在2001年的事穿越到整整十年后，那会发生什么呢？肯定会越闹越大。然后有关方面第一时间表态：因为打雷导致冰箱损坏。然后网上一片叫骂声，将此事成了变成了全民借机发泄对现实不满的一场声势浩大的口水宴。现实中吃瘜做孙子，到网上却大可以大展拳脚。反正躲在电脑屏幕后码字安全得很呀。各路公知、精英、带路党自然不肯放过臭兔子的机会，必将争先恐后跳出来口诛笔伐，打头阵肯定是某报系。他们会大骂中国的冰箱大跃进，不成熟，不安全，草管人命；会质疑冰箱的资格准入问题；会要求不能拿广大旅客的生命作试验品，要求立即停用冰箱，改用冰块。某周刊又要大曝猛料，奢侈冰箱是如何上车的，天价采购的背后故事云云；还会找出张冰箱供应商名录，大谈供货商资质问题，也甭管这张单子是哪年的，是否与实际情况一致。反正生产冰箱的厂家多，你装了海尔的，他会质疑为什么不用奥克斯；你用了上菱，他会问你为什么不用小天鹅；你要用进口货，他就揭秘中国连冰箱都要进口，这车能算是国造的吗？国内冰箱业不过是山寨组装，核心技术仍在洋人手里云云；你要用的是国货，马上就有人替洋大人鸣不平，这都入了WTO了，政府采购不能有岐视，否则就是违背入世承诺。对于某些人来说，真相并不重要，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预设定观点来搜罗证据，就算是被人钓鱼打脸也不要紧，不吭声不回应抗过这次下回再来。



面对如此汹涌的舆论，有关方面hold不住，八成会会让冰箱生产厂商出面背黑锅，承认自己的冰箱有设计缺陷，希望能把舆论的火力吸引过去。当然，私下会许诺继续给订单作为补偿。不过，要是事情越闹越大，冰箱生产厂商实在扛不住了，于是想反口，说这冰箱全国到处在用，用了许多年了，设计应该没问题。不过既然在全国人民面前亮了相，那责任肯定跑不了，没事也能整出无数事来。左右夹攻之下，企业负责人没准就积忧成疾就此给活活逼死了也未可知。



再接下来，有些人为逃避管理责任，肯定是千方百计组织力量引导舆论把责任往技术上引，反正我才刚上来，用什么产品那不是我决定的，所以我就可以免责。然后某些人又跳出来，冰箱大面积使用多年没出事并不代表没问题，你的冰箱塞了太多东西，是为了显示政绩超负荷使用，以前不出问题是侥幸，现在出问题是必然。当然，出了这事后N久，全国的餐车冰箱没再出问题这谁也不会提。



精彩吧？嘿嘿，很可惜，在2001年，这一幕幕精彩纷呈的人间喜剧并没有上演。因为在那时，中国铁路在世界上还是落后的代名词，没威胁到洋大人，没触动其他运输业利益集团的蛋糕。主子们是不屑往铁路这块抛狗粮的，各路公知、精英们自然也就没兴趣揪着此事狂吠不止。至于百姓嘛，那是被精英们拿来代表的，“为民请命”？那是用来说事想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时高举的大旗和遮羞布。广大屁民真要以为公知们心嘴合一，那就幼稚得太可笑了。真要是无利可图，没哪位公知会自备狗粮当真来为民请命的。



许多事情是被人为地搞复杂的，所谓的真相其实很简单，就是人的问题，管理的问题。世界上不可能有哪种设备绝对不出故障，不能说永远不出故障的设备才是没有设计缺陷的设备。照此标准全世界任何设备都是不合格产品。所谓的设计缺陷，我认为就是系统本来已经出毛病了，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但系统的外显示界面却告诉你系统工作正常，未能引起操作者的警觉，以便及时采取应对措施，这才叫设计缺陷。设备明明已经坏了，你也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该采取人工干预手段。在人工干预期间因处置不当出了事，责任当然在人，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搞不懂？还一个劲地非说是设备设计缺陷，那不是无知就是别有用心了。当然，出了事想方设法要把损害控制在最小范围，而且最好能让当权者脱责，这也是各系统之常情。天下各系统的从业者往往都有同气连枝的那种意境，明知不对也往往昧着良心说话。当碰到有人揭画皮时，顿时有人会气急败坏地跳出来嚎叫，你又不是专职搞客运的，客运的东西你不懂。我问你，你看过客运记录吗？编制过客运记录吗？客统36该如何写，客运电报该如何发？理讲不出，却只能用一大堆术语来唬人，何其可笑？其实当真编制客运记录，拍发电报，还真不知道谁更规范呢。反正嚎叫的人又不可能从虚假的网络中走到现实中来，当真比划比划。



说了半天题外话，赶紧得回到正题上来。



2001年出了这事，对外虽然和谐了，但铁路内部却关起门来往死里整。这也是铁路系统对待事故的一惯做法，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不过，当年处理这事时，却处理得相当不公平。因为姓傅的除了成天组织处以上干部出国考察，就是不管不顾实际情况大搞客运公司，将车辆和客运强行捏到一块，为了脸面明知全国各局的客运公司里都捣成了一团浆糊也死不改悔。当年在客运公司里，客运的人占了绝对强势地位，一次次地算计车辆，出了这事就更不例外了。于是当年客运公司的处理决定是：列检长老赵负全部责任，列车长和厨师半点事都没有。



对于这个决定，其实客运的人私下里也脸红，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因为伪造三乘联检单之举纯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有了这个，责任反而一清二楚全在客运。别看客运的人对付人颇有一套，但有时候脑子也短路进水，这种低级错误也常犯的。只是由于客运公司里客运的人说了算，所以明明这是个根本说不过去的大BUG，但客运的领导仍脸不红心不跳地瞪眼说瞎话。至于车辆的人，自然个个义愤，然而当官的只顾自己的乌纱，没人出头为老赵据理力争。



那次事件后我曾坐过一次车，在发电车里和弟兄们谈及此事，大骂客运之余也埋怨老赵太没用了：也是老乘务员了，怎么会被人家轻易下套？为什么要被车长牵着鼻子走呢？为什么不知道任何签完字的单子都要将下面空白处划掉，否则人家事后在空白处补点什么你根本说不清楚呀！当年客运公司那情况，你要是没听车长忽悠，一切都有扯皮的余地。你客运不是不讲理吗？那我也胡缠，反正大家都是空对空。现在写在了纸上，人家就以此胡搅蛮缠，你车辆的细胳膊哪能拧得过客运的粗大腿呢？



当年我对老赵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因此说起话来没留情面。没想到的是，老赵本人就坐在我身边，听到我的话后，老赵没有恼怒，而是非常淡定，非常坦然地承认：“我就是那个鼻涕泡。是的，这件事情我栽了大跟头，不但自己倒了大霉，而且也连累了车辆的弟兄们抬不起头。”原来，出了那事以后，有段时间老赵被发配到这条线上跑车。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老赵刮目相看，而且从此人前人后都尊称他为“赵爷”，因为他的确是个爷们。



处理决定下来后，赵爷受的处理很重，经济损失巨大，而伪造记录的列车长，明知肉臭了还拿其做菜的厨师均未受任何处理。赵爷登时不干了，找到有关部门申诉，他的理由很充分：你要处理我，就得拿出规章依据来。请问，铁路有哪条规章规定了运行途中设备不能损坏？有就拿出来。设备坏了，我也确认了，但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在途中修，只能回来后入库维修。你要是说途中能修，麻烦你在列车运行途中给我演示一下，你是如何爬出车厢外，爬到车底下修冰箱的。你只要能给我演示一遍，不用真修好，我就认栽。你们现在手里的客运记录先不说伪造不伪造的事，我就说既然已经检查出来了，三方都签了字，你列车方面非常清楚冰箱已坏，你抵赖不了。在明知冰箱已坏的情况下，你厨师做菜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肉不该闻一下吗？厨师可是都有健康证的，别告诉我你有鼻痘炎闻不出来。你不闻那就是失职，你拿臭肉做菜给旅客吃，出了食物中毒事故当然责任全在你！你要是有病根本闻不出，那就追究发给你健康证的单位，这关是怎么把的？



客运部门虽然理屈辞穷，但依然强势：处分就是给你了，黑锅就是让你背了，你能怎么着吧！



能怎么着？嘿嘿，既然你们要把赵爷逼成滚刀肉，那赵爷就只好从命了。



于是这位赵爷，休班的时候就成天在客运公司办公大楼里转，坐到车队里骂车长，骂队长，冲到老总办公室去跟老总叫板，乐此不疲。



当年那位老总非常不堪，在位时间很短，却做了不少缺德事。由于在公司上下口碑太差，结怨太多，生怕赵爷这样的人多了自己应付不来，于是将自己的办公室大门给封了，在邻间的墙上开了个小门，组成一个里外套间。套间里坐着五个人，一个秘书小姐，两个铁路公安，两个公司保卫科的。任何人想见老总，必须先过这五个人的关，过关后你还不能直接见，秘书小姐会用钥匙打开小门，自己进里间请示老总见或不见。搞成这样，就连客运的人都看不过眼，大骂真不成体统，居然公开养狼狗。别说区区一个处级干部，就是局长、部长，也没谁这样做呀。



赵爷要想闯老总办公室，那基本没戏。不过这难不住赵爷，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办公室不出门吧？既然是客运公司老总，你总得到客技站看看车吧？得，客技站是咱的根据地，咱就在那儿候着你。



果不其然，有一次有大领导要坐车，老总事先亲自到客技站去检查加挂车，结果被赵爷堵了个正着。赵爷那回可威风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路追着老总破口大骂，骂得那个难听哟，什么“老色鬼”、“戳鳖佬”、“尽早让鳖淹死”、“客运段KIE  气的鳖都让你戳了个遍”、“老棺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戳十几岁的秧子”等等，而且这些话又都是用方言骂出来的，那效果可与各位看官纸面上看到的不可同日而语。



骂归骂，但老赵的话可不是乱骂，那都是些全公司尽人皆知的事情，只是从没有人敢公开、当众放到台面上说。所谓戳十几岁的秧子，是因为这位老总一上台就要重新洗牌，某位干部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明知该老总是啥货色，还厚颜无耻地把自家刚成年的萝莉双手奉上。老总权势不少，而且居然嚣张到一点都不避讳的地步，成天公开地带着小萝莉在公司内外出双入对，天天应酬。短短数月光景，小萝莉从单薄的太平公主蜕变成了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曲线婀娜的尤物。人们私下笑话，这都是老东西给催熟的。



可以想象，当时这位老总的老脸给赵爷扇成了啥样，可偏偏周围一个替他解围的人都没有。连贴身的狼狗们都只是阻止赵爷过于近身，而对其他的不管不问，明摆着都在看老总的笑话。老总一言不发，拉着脸三十六计走为上。赵爷仍不依不饶，一路追着大骂，嗓门大到震天吼。到后来在场的副总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再不意思一下搞不好老总会迁怒于他，甚至怀疑他就是背后主使，于是赶在老总即将钻进小轿车逃走之前，当众声色俱厉地冲着赵爷大吼：“赵某某，你再不住嘴我就处分你！”



嘿嘿，对权势熏天的老总，赵爷都能当众羞辱成这样，那对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骂到后来，当事的列车长给他骂哭了，只好换了个车队，尽量少和赵爷碰面。骂到后来，客运队长们都惹不起赵爷，大老远见了他就得赔笑脸打烟。骂到后来，客运公司的检查组上车检查，一听说赵爷在车上，立马转身下车走人。骂到后来，其他车长与赵爷发生矛盾，到车队里告状，车队长顾不上护短，对着车长劈头盖脸地大骂：你敢说赵师傅不懂业务？我看你才不懂呢！



除了成天找客运系统的人寻衅，赵爷还有一招撒手锏：他当真聘请了律师，申请劳动仲裁，准备和客运公司，准备和路局将官司打到底。你还别说，这一招还真厉害，客运公司也好，路局也罢，当真慌了神，因为甭管嘴上如何硬，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真的打官司，客运公司和路局必败无疑。到那时就不单单是赔钱那么简单了，还将引发一系列其他问题。



面对赵爷，有关方面终于妥协了，他们私下和赵爷反复协商，终于达成了一系列妥协协定，不仅仅偷偷撤消了赵爷的处分，而且赔偿了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费。至于这笔钱到底有多少？赵爷坚决不肯讲。他说已经答应了公司，具体数额绝对不能对外说，再好的朋友也不行，做人得讲信用。



赵爷就是赵爷，硬生生把场面给扳了回来，真给车辆的弟兄们长脸。不过虽然亲自上阵搏杀的是他本人，但背后却离不开车辆系统干部职工或明或暗的支持。我真正佩服赵爷，而且赵爷之所以后来那么出名，全单位无人敢惹，那倒还不是因为此事。因为赵爷身上后来发生的事与冰箱事件无关，我在这里就不跑题了。



（完）

【这就是国企。如果是私营铁路公司，这么羞辱老总，你试试？】

中铁集团

沈客小鬼

哪条规章里规定途中设备不能损坏？

曹子烈

这个看的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