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征文]父与子和父与子

大寒

1987年1月17日：兴奋的感觉围绕着我整整一天，父母决定带着我去桂林旅游，就在今夜出发！由于假期太少，父母白天还要忙着上班，回到家里，草草吃了晚饭，就带着我上路了。时值隆冬，父亲提着一个旅行包，牵着我的手换乘了两辆公交车来到了上海火车站。
那时还是在天目路的老北站，年幼的我见到车站里的人山人海，紧紧地抓住了父母的手。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我正巧赶上了一个叫“春运”的活动。我们随着人流挤进了候车的板房，和等在那里的外祖母会合。候车室里人声鼎沸，烟味呛人，父亲紧紧拉着我，生怕我走丢了。好不容易等到检票口放行，我们好像是被人流推着挤上了那辆绿色的火车。父亲的手里拿着几张硬板的火车票，我清楚地看着上面写着：179次，上海至桂林，硬座全价25元。
2008年10月3日：我不知道儿子的心情是否和我一样兴奋，我们一家从地铁四号线换乘一号线来到了上海南站。我背了一个日高的背包，儿子则拎着托马斯的玩具拉杆箱。随着地铁的人流走进了上海南站。南站的地方很大，人看上去也不多，儿子在里面不停地跑来跑去，高兴地开怀大笑。我手里拿着火车票，自己买的，k79次，上海南至昆明，软卧全价783元。检票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把个通道挤个水泄不通，下到站台，红色的列车已经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们了。
1987年1月17日：九点多，火车慢慢离开了上海。我坐在反向的位置上，对面坐着我的外婆，我觉得太闷，要外婆一起把窗子打开，打开后，数九寒冬的冷风就这样灌了进来，我被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当时感觉还很不服气，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以，真是这样的话，不出十分钟，外婆就会着凉发烧了。
外环线刚刚造好，火车不必再走市区，我心里却不是特别高兴。我喜欢火车过道口时的感觉，好像所有的汽车行人都在向你行注目礼，自己有一种骄傲的感觉。过了光新路，就没有平交道口了，随着市区的渐渐远去，窗外除了偶尔闪过的灯光之外，就一片漆黑了。父亲坐在我的外侧，身旁都是同一个旅行团的人，除了我们是一家同游，其他的都是去桂林度蜜月的小夫妻。上车不久，大家知道彼此都是同一个目的地，就热闹地攀谈了起来。我当然插不进大人的谈话，只是把脸紧紧地贴在窗上，希望能够看清楚窗外到底有什么。
2008年10月3日：25G的空调车是封闭的，车窗打不开，空调却不足。好在十月的天，不算太热。只是不太干净，透过车窗望向站台，总觉得有一层灰笼罩在上面。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放好行李带着儿子到站台上走走。站台很宽，在人们都上车以后就显得空空荡荡的。由于是韶8牵引，少了内燃机的烟味，空气也好了不少。
七点多，车开了，冲入了上海的夜色。外环立交、莘庄地铁站、上海莘城，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新开楼盘，一个个地方从我眼前掠过。直到松江，外面依然是灯火闪烁。虽说是十一长假，软卧车厢里却十分空闲。却也难怪，如此之长的旅程，绝大多数人是不会选择这样出行的的。我已经订好了回程的机票，折后价只是七百三。只是为了心中的梦想，好不容易说服了家人为了我开始这段旅程。
1987年1月18日：趴在小桌板上迷糊了一会儿，凌晨一点多醒来，火车停在杭州，见不到上上下下的人群，只看见一个带着红袖章的道检拿着一把小锤敲敲这，敲敲那。杭州那时还没有去过，母亲说开出不久就是钱塘江大桥，当车开了以后。我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可是外面实在是太暗了，漆黑漆黑的，我有一种像把黑夜撕破的冲动。
2008年10月3日：车到杭州，时间不晚，大家都还没有休息。开车的时候，我对儿子说，快看外面，马上要过大桥了。我把车厢里的灯关掉，外面的风景显示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我和儿子都睁大眼睛，影影绰绰看见了大桥的影子。我问儿子看到了什么？他摇摇头，转过身来去玩他的玩具去了。
1987年1月18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到的是衢州。那时“衢”字怎么读，我还不认识，请教父亲，父亲告诉了我，从此我就记住了这个地方。我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慢慢地亮了起来。大概从这个时期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在火车上看天亮的感觉。每当从车上醒来，望着田野渐渐被晨雾笼罩，模模糊糊的房子渐渐漏出了他的真面目，大地上或金黄、或翠绿、或荒芜，每个早晨都给了我不同的感受。
2008年10月4日：成年后，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凌晨一点，车过金华，我才开始迷糊了起来。儿子和老婆睡在一起，他早已把火车的晃动当成了他的摇篮，望着他们熟睡的样子，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那时我比儿子的现在还要大着七岁，早已过了撒娇的年龄。在火车上或坐或睡，只是感觉每次醒来，父亲都好像精神很好的样子，坐在最靠走道的位置。直到自己长大才知道，一家之主都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啊。
说实话，我喜欢睡在硬卧的中铺，这样在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趴在那里看窗外的夜色，软卧的视线不是很好。等到醒来，欠起半个身子看着窗外，天色渐亮，土地显现出了他的红色，已经接近江西新余。
1987年1月18日：父亲带着我穿过过道上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的人群来到了厕所洗漱，印象中好像没有专门的盥洗室，只用厕所里的水都来洗脸刷牙。春运的火车异常拥挤，每次上厕所我都用上九牛二虎之力挤过人群，在人群之间的空隙处下脚。怎么办呢？尽量少喝水吧。虽然我很喜欢坐火车，但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春运期间坐过火车。
那时的车厢还没有禁烟，车厢里到处飘荡着烟雾。父亲在和别人聊天，也时常把烟叼在嘴里。每到一站，我就和外婆一起打开车窗，把头伸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等到车开了才把窗户关上。当时的浙赣是单线，待避的时候挺多，差不多每个一小时我就开一次窗。同行的几个团友见状，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只烟，说是抽了就不怕薰了，生平第一次当着父母的面抽了起来，好像也挺管用。
2008年10月4日：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养成吸烟的习惯。因此，在禁烟的车厢里我感觉到也不是很难受。带着儿子刷牙漱口，吃完早饭，开始在火车上观光。儿子对于火车上的一切都很好奇，一会儿问我：“为什么我们的房子（车厢）有门，而他们的房子（硬卧）没有门？”，一会儿又问我：“为什么这里的床有三层，而那里的只有两层？”火车不停地摇晃，儿子也摇摇晃晃地穿来穿去，没有阻隔，穿过好几节车厢，从这头跑到那头。
1987年1月18日：从上车开始，我就不停地在吃东西。第二天，从家里带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卖盒饭的小推车不合时宜的来了，满车厢的烟味中突然飘来了一阵饭菜的香味，我又忍不住央求父亲买了一份给我。可是，具体吃的什么，用了多少钱我都记不得了，可我觉得味道还是不错的。
那时候的车窗都是可以开的，每到一个站点，都有很多的小推车来卖东西。只要开了窗，就可以去买，根本不用离开自己的座位。我记得吃过豆腐干，鸡腿，还有牛奶。那个时候根本不用考虑到食品安全的问题。吃的东西太多，吃了又不动，东西在胃里都发酵了，嗝出来的东西都有了一股酒酿的味道。
2008年10月4日：这天的午餐、晚餐都是在餐车上解决的。价钱有点心理准备，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米饭比较粗硬。自己倒也罢了，儿子却不肯吃了，用热水泡了泡，做成稀饭，勉强才让儿子吃了下去。回来的时候我们坐的飞机，后来我问儿子，“坐飞机好玩还是坐火车好玩？”儿子说坐飞机好玩，理由居然是飞机上的饭比火车上的好吃。
空调车的车窗是不能开的，买东西就更不方便了，更何况现在好像总担心食品安全的问题，整个旅途，只是在怀化给儿子买了一罐冰红茶，给自己买了一罐可乐。真不知道社会到底是进步了，还是人们的防范心理更强了。
1987年1月18日：这天好像是晚上九点多到的株洲，正当我满怀期待地盼望火车快点开出的时候，突然觉得火车在倒车。开始我心里想：不好，火车溜车了，快点刹住呀。可是火车却越溜越快，我以为是一段长长的下坡，怎么刹也刹不住。溜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停了，我一看外面，站台上写了两个大字“衡山”。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这不是“溜车”，只不过是火车的换向。
2008年10月4日：到株洲的时候是早上8点，我带着儿子去看更换机车。上局的韶8换成了广铁的7C。儿子问我为什么要换，我对他说：“你睡了一个晚上，火车却开了一个晚上，现在她累了，所以要休息了，换一个火车头来拉我们。”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心里却想：儿子会不会像我这样呢？可能性好像不是很大，现在能够使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今后也很难预料，不必去刻意引导他了吧。
1987年1月19日：夜里醒来，不知道是哪个车站，可能是永州，那个时候应该叫冷水滩。这么多的时候坐下来，我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即使在火车停的时候，也会感觉他在慢慢地走，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是不是累了，好奇怪。离开永州的时候，正好后面的火车进站，是北京到南宁的火车。
2008年10月5日：睡在卧铺上，感觉不摇了，就醒了过来。看看手机，凌晨一点，根据时刻表来推算，应该是宣威。旁边的道上停了一列北京到昆明的火车。或许是自己老了，精力不济，等到那列火车开了，没有熬到自己的火车出发，转了一个身又睡着了。
1987年1月19日：早晨的时候进入了广西，在全州待避了6次。终于在八点多的时候来到了桂林。即将到达目的地，我兴奋地走来走去，不时地趴到窗口看着那闻名的桂林山水。三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到达了终点。第一次长途的火车经历使我对火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今后的生活和工作中很少和火车发生接触，可我的心中却深深种下了火车的情节，影响到现在，而且会一直下去。
2008年10月5日：又一个三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也快要到达终点。我抱着儿子站在窗口，看着昆明渐渐来到眼前。儿子也对眼前的事物充满好奇。到了昆明站，一家下车，儿子对着火车挥了挥手，说道：“火车再见！”
不同的时间，两段相似的旅程，两段相似的关于童年和火车的情缘。一端是父亲和我，一端是我和儿子。或许火车不能改变我的命运，但他的确丰富了我的人生。我拥有了我的童年，我的梦。我也满怀希望的给我的下一代一个阳光灿烂的童年。

深圳新时速

支持一下！支持培养下一代车迷，呵呵！

中铁快车2

顶一下楼主，好文章！

penguintao

楼主是从事文字工作的吧？
写得真好，时空交错，后现代文学。

lukeman

深深怀念我至亲的双亲！！

xubinbin5454

楼主英明啊。。。写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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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yz

写得不错！对自己人生的追忆和对孩子未来的憧憬，通过旅途中的火车串联起来了！

Ayumimy

两个年代的场景来回切换，相互对比，不仅反映了两个时代的生活和社会世态，也看出这些年中国铁路的建设取得的成就以及中国发展带来的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好文章，确实也勾起我小时候坐火车的那些段情结，每次坐火车机乎都不睡觉，喜欢在火车上瞅着黑夜中的灯光，捂着手贴着玻璃看车头，又转坐到对面看车尾；喜欢看编组站里面宏伟的一排排的大照明灯，细耳聆听夜幕中机车潇长的鸣笛……

这些种情结真是难以消散，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能很清楚记得儿时的那些坐火车的经历。

现在坐火车貌似已经没有儿时那种兴奋，也确实少了很多激动。不过也还会看着窗外，总希望能看到一条自己不认识的一条新线，因为我知道，中国铁路正在飞速的发展，各种高铁和干线都在修建和升级，我期待中国铁路飞黄腾达的时代的到来。

bgn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