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前一)
我出生在一个铁路穿过的小城市,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火车那高昂的汽笛声总会在这个几万人的小城市上空回荡,就像一个汉子唱着荡气回肠的情歌.在汽笛的陪伴下,我在这里经历了我人生中大部分的历程,直到10年前随着这汽笛声来到南方打拼......
现在,我就开始说说我从小对铁路的体验和感受吧,说起来历史渊源还真长,我很小就开始坐火车了,第一次坐火车是去祖父祖母家,他们家离我所居住的那个小城市很远,需要坐上三个小时的火车,再坐上一个小时的汽车,还要走上几个小时的路,毕竟是农村,不是很方便,我们总是天还没亮的出发,父母总会摇醒睡眼惺忪的我,在夜色朦胧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离开家,小时候家乡还很小,甚至没有任何通勤车辆,火车站离家里挺远,我们赶到火车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车站是一个二等站,没有始发的列车,透过候车室大厅的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些黑色的敞车停在站台上,我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翻来翻去,换来的是父母一句小声的斥责,"好好坐着.别乱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台上的灯全部亮了起来,昏暗的站台被照的如同白昼.不多一会,从车站的右边传来闷雷一样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震动着我的鼓膜,我下意识的捂住耳朵,随着一声浑厚的汽笛,一条绿龙冲进站台,稳稳的停在站台上,在小小的我的面前,火车是多么庞大啊,这时检票口打开了,人们如潮水一样涌入站台,绿色的巨龙也张开它的大口,吞吐着人群,我也跟着父母进入巨龙的口中,那是一列普通的列车,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这条绿龙的龙头是DF4B内燃机车,龙肚子是YZ22B。
我们混着拥挤的人群进了车厢后,好不容易的挪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车厢里夹杂着汗味,烟味以及一些说不出的味道,也许这就是火车味吧,在经常坐火车的人身上是可以闻到的,我往往在刚下火车的人身上可以闻到这种味道,我仍然不能安静下来,在绿色的长椅上爬来爬去,对列车里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对着窗户的小卡子看了很久,我想开窗,可是废了吃奶的劲,仍然是纹丝未动.车厢里电扇正在卖力的转动,可是乘客们还是挥汗如雨,一位老伯伯用力的摇着大蒲扇,给怀里熟睡的孙子降温,"唉,真是又闷又热",他老伴抱怨到,旁边一位叔叔说:"不怕,马上就开车了,就凉快了."一阵不是很清楚的音乐过后,传来了播音员温柔的声音,"各位旅客同志们,大家早上好,欢迎乘坐***次列车,本次列车乘务是由**铁路局**客运段担当,欢迎大家对我们的工作进行监督."接着便开始强调严禁携带危险物品上车的通告.当时的列车员是很认真负责的,他们为旅客们依次倒了开水,这时列车里开始播放一些当时流行的歌曲,比如什么走西口,弯弯的月亮什么的,我当然不屑于听这些歌曲,吵着嚷着让父母买冰棍以及列车上兜售的食品.突然列车轻微的一动,母亲乘机抱着我指着窗外,:"佬佬(我们家乡对小孩子的称呼)快看,开车了."我马上趴在窗口边上,站台上的人正在向后倒退着,连兜售小食的小车也向后飞快的移动着,我安静的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由于我们家乡的铁路是山区铁路,列车的运行速度不会很快,所以风力不会很大,决不会同于如今在京广线上风驰电掣的列车,那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样,如果遇到会车,更是如此。
列车很平稳的在山区里行驶,稻田,树林飞快的倒退着,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河谷,山川中回响,很是雄壮,到了平地上声音铿锵有利,但是走在大桥上那声音又变成叮叮咚咚,列车的行进就是与大自然演奏一场交响乐.那时我还很担心在桥上会不会掉下来,因为在我看来单薄的铁路桥何以撑起如此庞然大物,过了桥,车里突然暗了下来,只有日光灯还在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撞击声变得巨大起来,我问父母,怎么天黑了,车里的人都笑了,只留下我的一脸茫然不解.过了数分钟,车内又恢复了明亮,我也随之欢呼雀跃,天亮了,天亮了.就在这反反复复的天亮天黑中,列车就这样把我们一次次的带到目的地.到了后来,我明白这是过隧道的时候,便在心里默念,我希望能早点离开这黑暗,迎接光明.我仰着脸问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多隧道啊?父亲便给我说起了秦始皇赶山的故事,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还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这次的铁路旅行后,我便着了魔一样的喜爱上了火车,一听到那浑厚的鸣镝,便会拼命的往道口冲去,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家里的地上,墙上也画满了火车,一边画,一边嘴里,咣当,咣当的念叨着,仿佛自己正在开着火车一样,到了后来便模仿着铁轨撞击声来敲打床板...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再去看火车,因为火车站以及铁路周边一直是混乱的代名词,在很多人的脑海里,铁路上充满着凶杀,暴力.有一次我与父亲去长沙,我们买的是卧铺票,刚上火车没多久,从下面冲上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他二话没说便坐在我们的位置上喘气,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和不安,他哀求着对父亲说,大哥,我就在这坐一下.父亲当时不敢说话,很明显这是流氓在打群架,这时过来一个乘警,很严厉的问,怎么回事,那人慌忙说,是被玻璃划伤了.但是很快,他便被乘警带过去调查,只留下铺位上的一些鲜血.到了读初中的时候,有人在学校附近的隧道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据说是被小流氓敲诈勒索,然后在隧道里被人杀害,所以从那以后,铁路对我一直都是黑暗的象征,充斥着暴力和犯罪.
86年,我与母亲去昆明看望读研究生的父亲,我们先乘坐襄樊-柳州的直快到怀化,怀化是湘西的门户,也是重要的铁路枢纽,怀化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只是觉得它比我的家乡要大很多.在一个深夜,我们登上了北京-昆明的61次特快列车,由于我小时候长的很可爱,所以旅客们都喜欢逗我玩,而我母亲则紧张的拉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反正别人给我东西吃,她就宛然谢绝.在车厢里,有两个叔叔对我特别的好,给我折纸玩具,还给我讲故事.而我母亲就象绷紧的弦,愈发紧张.列车在贵昆线上行驶着,前面有个事故现场,人们都在议论着,我也伸长脖子去看,还真是很凄惨,铁路的一边的山谷中散落着一些客车转向架,几节车厢已经严重变形,周围的白布下是罹难的人,我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列车出轨是多么的可怕.当天夜里我们到了昆明,父亲没有来接我们,我们母子俩漫无目的在广场中走着,那时中越战事正酣,车站到处可以看到开拨的军人,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军官把我们娘俩送去了云南大学.
我的第二次"跨越"便是94年去了长春,那一次实现了我人生中的几次跨越,我们到达长沙时,是在铁路旅馆住下的,所以很方便我看车,而运送我们进京的便是长沙客运段担当乘务的2次特快,它是我第一次乘坐的空调车厢,采用国产新型25车厢,红彤彤的.上了车后,空调吹来一阵阵凉风,带走了夏季的炎热,座椅与以往的硬座也大不一样.列车运行21-23小时左右,终点到达北京车站.由于是2次特快,车很快就过了岳阳,到了夜里便过了武昌,可惜不是白天,这样我便能一睹长江的雄伟了,在凌晨过了孝感,一大早便到了信阳.这时我起来一开,铁路上布满了蜘蛛网,后来才知道这是电力机车的接触网.而铁路上的机车都是SS1或是6K,在当时我也许不知道具体型号,但是我还是这样第一次的看到了故乡没有的电力机车.列车到了华北平原,速度便大大的提高,取代水稻的是一片片高梁玉米地,华北平原果然没什么看头,下午到了石家庄,保定,马上就要到我们伟大的首都北京,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在北京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去了长城,当然也是坐火车去的,但是是在西直门车站,也就是北京北站坐的,那个车站是负责京包线的,客车均有DF4B牵引,我们坐的是北京北-康庄.列车在京包线上行驶,路过一些清华园,昌平,沙河等站很快,我们便看到了蜿蜒盘旋的长城,到了青龙桥车站,我们体验了詹天佑先生设计的人字型铁路,还真的是一推,一拉.青龙桥车站前有詹先生的雕像.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望着这位铁路巨子,发誓着今后一定要为我国的铁路事业做贡献.从八达岭长城回来,我便去参观了詹天佑纪念馆,里面很多列车模型做的栩栩如生,让我爱不释手.有些甚至还可以拆卸.可是时间不长,返程的列车已经在等待我们了,我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到了95年,我们家来到了广州,很巧的是,在我家附近就有一个道口,是广深线的,第一次看到了个子小,但是声音却震耳欲聋的DF11,它是我们国家于94年投入在广深线运行的准高速内燃机车,设计时速为160KM/H,所以从广州坐准高速去深圳只要一个多小时左右,DF11可是机车里的大嗓门,有时晚上在家睡觉都能听到它的轰鸣,后来广深线开始电气化了,铁路也开始隔离起来,修了现在的五山立交.这时又引进了这辈子最让我激动的电力机车SS8,SS8是株洲厂为广深设计的电力机车,最大运行速度为在7-8节的牵引情况下达到170KM/H,该车与DF11相反,DF11很吵,但是它却很安静,有时不声不响的冲到你面前,在我眼里,它就是速度和力量的象征,它简洁而又明快的天蓝色,为铁骨铮铮的铁路又平添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所以我对它特别喜爱,尤其是牵引准高速的时候,天蓝色的机车搭配着蓝色的车厢真是绝配,当然广深线也是全国比较先进的铁路之一,所以有很多国铁看不到的子弹头列车也在上面运行,比如蓝箭,X2000,KTT等等,除了X2000与KTT是进口动车组之外,蓝箭是由株洲电力机车厂自行设计生产的300KM/H动车组,以前小时候只是看过日本,法国,德国拥有子弹头列车,如今我们中国也有自己制造的子弹头了,怎么不能让我们扬眉吐气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2000年,我也顺利的考上了大学,父母破例的让我回家乡看看,在此之前,我已经整整5年没有回去过了,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所以我这5年怎么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首先要克服广州的方言问题,如今我已经可以讲一口流利的粤语,成为家乡人眼中所谓的广仔,然后就是水土,饮食,来到广州后我便开始很严重的鼻炎,鼻子里黄龙流个不停,很受同学们的歧视,之后便开始对我恶作剧.我默默的忍受着一切,我想总会有一天能出头的,现在我终于可以乘着我心爱的火车回到故乡了.我怎么能不欢欣鼓舞.马不停蹄的来到火车站,买了广州-怀化的K502次车票,当时该车在广州东站始发,最后就逐渐的移至广州站了,当时列车编组为18节25G型空调车,唐山厂制造,由于当时京广南段衡广电气化还没有全线完工,广州-韶关,郴州-长沙还是由内燃机车牵引,所以机车交路大概为,广州-韶关,广铁广段DF4B客运型机车 韶关-郴州,这一段已经完成了电气化铁路的施工,所以由广铁*段的SS8机车牵引,由于当时SS8未配属广段,所以不清楚当时的具体配属,也许是由于SS8当时的工艺优良,所以把它放在这一段来进行长交路实验,因为该段中有一个大瑶山隧道,有好十几公里长,所以尽量优先采用电力机车,在SS8没有运用之前,广铁韶段的SS1已经在辛勤工作了.郴州-长沙区间在1997年之后采用的是提速型内燃机车DF4D,配属广铁长段,而石长铁路的牵引任务也理所当然的由广铁长段担当,机车为DF4D.石门-怀化这一段由广铁张段的DF4B客运型机车牵引,所以总体来说,2000年K502次的机车交路是比较多的,到了衡广电气化全线竣工,由广州-长沙便只有一个机车交路了全部由广铁长段或广段的SS8牵引,采用司机轮乘制度,一般的列车,在郴州停靠换司机,其他一些特快,或特快交路的快速则司机交路一直到长沙,当然这是采用了更新型的SS9G机车之后的事情了,事实证明了SS8确实是优秀的机车,虽然它只是为准高速牵引设计的,但是仍然不影响它在京广线上一展丰姿,而长段和广段自有的内燃机车则退居二线,担当本省的牵引任务了.我上了K502次列车后,听到的是熟悉的乡音,至少车厢里有一半都是老乡,哄孩子的妇女,憨厚的老人,操着乡音交谈的老乡们,一下子便把我和家乡的距离拉近了,我兴奋的睡不着觉,就像第一次上火车那样好奇.两眼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树林,家乡啊,我回来了...
在以后的几年内,我总是频繁的回到家乡,看着家乡的变化,特别是凤凰县和德夯风景区的开发,去家乡旅游的人们也越来越多了,很久之前,对于湘西,人们的记忆里可能还是停留在湘西剿匪记和沈从文的边城中,当市场经济的春风叩响了古朴的大门,湘西开始变的热闹起来.首先兴建了多条高速公路,然后便是渝怀铁路,吉首车站一天列车的发送量达到了10多对,这对于一个二等车站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在节假日,还会增开一些临时客车,但是在家乡铁路上运行的机车,还是由广段,株段淘汰下来的DF4B系列机车,所以还是非常单纯的.石长仍然用着自己的DF4D,京广南奔驰着数以百计的SS8(客运),SS6B(货运),直到03年,这种格局才被打破,因为一种更为先进的机车SS9G投入使用,相对于SS8 BO-BO的四组轮对,SS9G的C0-C0更为稳定,也更为大车们所推崇,而且该车采用流线型设计,一改过去中国机车方正的呆板形象.该机车主要运用与京广直特以及一些主要的大特快牵引,但是在当今蓝营唱主角的京广南,还是比较希罕的.但是我们可以欣喜的看到中国机车制造工艺的进步,尽管交流传动电力机车这块做的很不好,但是能在直流机车打出一片天地,也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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