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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老师要求整理作文材料，想一想自己生命中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眼前便顿时浮现出那个黄沙漫天的午后，那一段销魂的大弯道与高亢的汽笛声久久萦绕在眼前耳畔挥之不去……经历过半年有余的沉淀，有一些东西，大抵是时候要记录下来了——
太行山上
为了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拍摄角度 ，一行人沿着蜿蜒在群山间的铁轨，踏着无尽的枕木一级一级，不知走了多久。来自黄土高原疾劲的西风卷起漫天黄尘吞噬着太行山，河谷对侧山峦的轮廓早已无法辨认。耳边不时响起呼啸的风声，韶山4G 沉稳的喘息，和谐电2C铿锵的步伐，唯独众人翘首企盼的那一抹亮蓝色，始终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8G 老了，那些当年不远万里从西伯利亚长途奔袭来到华夏大地上的壮士们，他们的衰老似乎是在瞬间完成的。 午后，漫天沙尘中，自高悬在绝壁上的铁路路基向下俯瞰，我们费尽周折，终于辨识出河谷间淹没于黄土中的灰暗轮廓确实是一座村庄，而非古陉道上的断壁残垣。只有村口溪边倔强挺立着的禾苗在苍黄的天幕下亮出那一抹鲜绿，让你感觉到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一线生机。日历已然翻开五月了。 娘子关，太行八陉之一井陉的咽喉地段所在，晋陕冀通衢要冲，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作为曾经漫漫征途上可以容纳贾人游子驻足歇息的小镇，沿街而行，从精致的牌坊，整齐的建筑，到雄踞峭壁之上俯瞰关城的烽火台，当年的繁华清晰可见。而不知从何时起，石太线铁路依城而过，每天不计其数的列车在这条复线电气化铁路大动脉上往来穿梭，却很少有谁愿意在此多作停留，只留下这座寂寥的古村，孤守着井陉故道。 下午二时许，西风的咆哮从未停止，整座村子死寂一般。我们灰头土脸地走进街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饭铺，说是饭馆未免有点大了。谁也没指望吃什么好菜，只想着凑合填饱肚子继续向前走，于是每人点了一碗面条。时间不在饭点儿上，铺子里没什么客人，上菜很快。 那是最普通的廉价青花瓷碗，秞面被岁月打磨得如同乍出土一般，青花早已暗淡，碗口略有参差。碗里盛的东西倒是雪白雪白的，没错，在那几根羸弱的咸菜丝与上了年纪的青花碗的陪衬下，这原本并不很白的白愈发显得耀眼了。纯粹一碗“面条”，粗糙的条条块块，汤水都几近没有，更不要提那可怜的几朵油花了。坐在城里的饭店享受地道爽快的山西面食，大概是每个人都有过的经历吧？ 合着浓重的黄土的气息咽下这一碗削面，抬起头，从店主与食客们土黄褐色的面庞中，蓦地，我读懂了太行山。 铁路初通的日子里，太行山的子女们是否也曾耐不住这份寂寞，是否也曾想过要沿着铁路走去外面的世界？然而对于土生土长安土重迁的中华民族，亲人在哪里，故乡就在那里；故乡在哪里，生命就在那里；生命在哪里，归宿就在那里。落叶归根，这份对故土的眷恋如何能够割舍！太行山的子女们选择了坚守，他们放弃了灯红酒绿，放弃了荣华富贵，选择了贫瘠闭塞的深山嶂谷，选择了坚守。 为了生存。你看到河谷下凡是泥土能够积攒的地方都已种上庄稼，峭壁上凡是野草能够生根的地方都攀援着牲畜。悬崖顶端的平台变成了天然的晒谷场，潺潺溪水被积蓄起来，水流的力量拖动着磨盘日复一日。为了峡谷间一棵野柿子树，宁可冒着粉骨碎身的危险，他们也要采来那鲜亮的柿子作为养分。酷暑寒风驱不走他们，大旱山洪赶不动他们，为了一方故土为了心中的归属感，他们决然选择了自己生命的方式，选择了坚守！ 是怎样的坚守，让刘邦韩信得以背水一战；让李自成从剽悍胡骑手中夺回失地；让万里长城天下第九关直插绝壁；让古今文人墨客纷至沓来；让日寇的精兵强将视之为天堑望而却步；让一个不起眼的村庄，可以发动全村八百男女老少耗时三十余年，开凿出一条突破嶂谷的挂壁公路。 太行山上的挂壁公路，你的一切本能都在告诉你，这绝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完成的作品。而太行山上的生命们以独有的方式，在亘古未移的岩壁上，镌刻下自己的坚守、坚持、坚定、坚强。 然而生存仍不止这些。倔强的禾苗面对苍茫天地依然显得弱不禁风，河谷间支离破碎的土地，无法养活越来越多饥饿的嘴。失去了千年的贸易纽带，太行山的子女们迫切地需要发展，需要新的源泉。 摊开石太铁路客运专线的工程地图，你会即刻发现，铁路两侧的山体上，密布着大小不等的虚线框区，“鹿泉采空区”、“井陉采空区”、“阳泉采空区”……外国人戏称中国的石太客专是“一个隧道打穿了太行山”，但他们不知道在这一条隧道两侧，千千万万的隧洞如蛛网般密布，纵横交错地掏空了太行山。沿着上古时流水切蚀出的宽谷，滚滚黑色的潮涌顺着锃亮的河床再一次地倾泻而下，汇入山脚下的石家庄、邯郸，漫流向中原大地，注入东海。诺沃切尔卡斯克 的壮士们千里迢迢登临巍巍太行，为的便是让这洪流不再缺乏汹涌澎湃的动力。无论昏暗曲折的巷道如何危机四伏，无论亲眼看着多少同胞殒命黄泉永不见天日，这近乎疯狂的采掘行动决不会停止。为了生存。 然而即使是太行山上亿万年时间积淀下的黑金，也终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待到那时，太行山的子女们，将何去何从？ 随着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不适宜大面积机械化种植的田地终将被抛弃；随着能源工业的进步，化石燃料终将成为历史；随着社会的发展，城市终将吸纳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人口。许多人将“春运”这一老大难问题归咎于中国“死板僵化”的户籍制度，然而户口可改，居室可易，故乡的方向却从未偏离一丝一毫。“有哪一种信仰、哪一个民族、哪一种文化比我们更深切地懂得什么叫做‘根本’呢？”但是，没有谁的力量可以阻挡时代发展的必然，诚然坚守者本身令人肃然起敬，而冒昧的坚守最终会将自己推向山穷水尽。为坚守而死是壮烈的值得景仰的，难道这意味着换一个活法就一定不可能吗？《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如是说：“各个群体和团体随着其所处的环境、与自然界的相互关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不断使这种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创新，同时使他们自己具有一种认同感和历史感，从而促进了文化多样性和人类的创造力”坚守可敬，创新可贵！ 我何尝不是一个恋家的孩子，曾经我在作文中慨叹：“在飞速的发展中，我感觉自己失去了很多。”然而发展不能停息，即使“一座座乡间小楼在重型机械忙碌的身影与人们的叹息声中无情地轰然倒下”，即使今生你我没有机会再次踏上那片故土，但无论走到哪里，请永远记住，故乡值得你坚守的，不仅仅是那一方土地，更有大地母亲教会你做人的道理，人生的真谛，在你的生命里刻下文化的烙印。永恒的归属不在乎故乡，故乡就在你的心中，“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物质可以磨灭，精神得以永恒。当年我曾经发问，城市的发展就一定要以文化的消亡为代价吗？今天我对自己的回答是，文化一定会消亡吗？即使浪迹天涯，你无时无刻不可以回家。 不管那一碗面条怎样生涩，不管风沙如何肆虐，填饱肚子以后我们依然要继续上路，义无反顾。不管发展的道路多么艰辛，不管过去的一切多么难以割舍，时间的车轮会永远向前，载着我们奔向那未知的但一定是光明的远方。 话说回来，那面条看起来寒酸，味道其实不赖；那风沙看起来可怕，冲个澡，一切也就过去了。 写下了这些东西，与其说是一种记录，不如说是一种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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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 23:4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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