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前,有一群对祖国忠诚的人挺进攀西的莽莽大山,为了三线大后方“逢山筑路遇水架桥”,他们用汗水、鲜血、青春铺出了一条成昆铁路。在四川,“悲壮激烈的铁路史诗”——成昆铁路上,活跃着一群很小众的人,他们是一群“追随者”,他们用脚步丈量成昆线,用镜头记录这一伟大工程。
2014年9月1日,有媒体报道称,成昆铁路复线建设即将启动,新建的成昆铁路复线实现截弯取直,而且将新建16个车站,届时成都到西昌约2个半小时,到攀枝花约3小时,到昆明仅需 5个多小时。几年后,老成昆线的客运功能将慢慢被速度更快、距离更短的复线所替代。
同时有消息称,成都开出了最后一趟绿皮客运火车——5619次列车。之前,每天清晨6:40,这趟列车伴随着一声长鸣,划破宁静从成都站出发,一路向南,它的终点是攀西地区越西县普雄车站。5619次列车沿途停靠42个站,运行10个多小时。
今天,当身处快节奏生活中的我们,无意间瞥见它在乡野山水旁移动的身影,最易泛起心底的记忆。本报记者因工作缘故,多次行走于成昆线,对于成昆线沿途的百姓还有默默守望它的铁路职工们,成昆线有太多的记忆。每一个故事,都是对这片土地人文地理的敬意,更是一种对家乡土地特殊的眷恋。
火车是山民们的“公交车”
当年,成昆铁路与贵昆、川黔、成渝铁路相连,构成了西南环状路网,并有宝成、湘黔、黔桂三条通往西北、中南、华南的通道,彻底改变了新中国成立前西南几乎没有像样铁路的历史。
我想起10年前的夏天,刚当记者的我接到一个艰苦的采访任务,从金沙江滇省虎跳峡开始,记录一名外籍挑战者游长江过程。从沿海平原来的我算是第一次如此深入大西南最偏远山区,那段时间,我每天频繁地包车、坐摩托车、坐拖拉机、徒步,在异常复杂的横断山系深处追逐新闻。
溯江而下到了一个叫鱼的小镇,这里跨过金沙江就到了攀枝花的拉村,而我计划要回到攀枝花市区。还记得那天下午太阳很烈,山里的路不知道在重修还是保养不好,路面特别的烂和颠簸,山谷间全是汽车激起的飞尘。骑摩托车的男子告诉我:“我送你去火车站赶车吧,1个钟头不到就有一趟要到,比汽车快得多。”
我被送到了拉火车站,这是一个很小很旧的火车站。我完全没想到,成昆铁路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站,此时却热闹非凡,有老人,有小孩,有的背篓装满沉甸甸的芒果,有的挑着装满菜的担子,甚至还有一个提着装了几只幼狗木框的汉子。他们或站或蹲在荫凉处,好奇地盯着背着电脑包的我。这个地方远离旅游者的视线,我就像一个贸然而至的“闯入者”引开了等火车的无聊。
“上车买票,莫急,火车还有8分钟就到。”当我用普通话询问如何去攀枝花时,一位太婆用手指比画了一个“8”告诉我说。车站的人告诉我,这些都是去攀枝花赶场的居民,他们每天去攀枝花买卖东西都是坐火车,火车就是他们的公交车,成昆铁路对这里的居民太重要了。
成昆沿线小站的百姓对火车什么时候来,停几分钟都很清楚,连小孩都知道。果不其然,8分钟后,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开进了站,站台上的人拿着自己的东西挤上了火车。火车不停穿越隧道,20多分钟后就到了格里坪。而居民告诉我,如果我坐汽车,起码得好几小时。当时乘务员给我的票是一张手写的,票价是2块5,可惜几年前搬家的时候,这张对我很有纪念意义的票不小心被我弄丢了。
下山看火车是孩子的梦想
成昆铁路堪称世界山地铁路的丰碑,因为穿越攀西地区难度之大、工程之艰巨,当年的铁道兵和施工者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每个经过成昆线眺望窗外的乘客,都会因不时掠过的陵园、纪念碑而感慨。
成昆铁路被列入“20世纪人类三大杰出成就”,其中乌斯河-金口河段最为艰险,这里桥隧反复,几乎如同地铁,甚至洞中有桥,或车站直接建在洞中。
我的摄影同事杨涛10年前作为《雅安日报》记者,第一次深入乌斯河的古路村。古路村曾经和外界完全隔绝,成昆铁路铺到山脚,和这个村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前村民都只能爬藤条走绝壁,村民要养猪,只能先买小猪才能背进去,背东西摔死的事情发生不少。铁道兵修成昆线到了这里,用剩下的钢轨帮古路村修了一个天梯。
杨涛几次走进古路村,高高的山顶上,每到夜晚火车灯伴随轰鸣声经过,这曾经是村里唯一能见到的现代文明之光。这里的孩子希望快点长大,因为长到10多岁了,才能下山去看火车,在“一线天桥”旁有一个废弃的检修孔,孩子最喜欢跑到那里,等火车经过时,孔里风特别大,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最近几年,古路村因为关注度高了,慢慢通了电,村民也和外界接触多了起来。杨涛说,这样的村在成昆沿线还有很多,成昆线对这些曾经封闭的山村,不仅仅是一条铁路线那么简单,它几乎是现代文明的触角。前几年,杨涛扛着相机以分段赶车、徒步等方式走了大半条成昆线,让他难忘的还有那些大山里像拉一样的小站,铁路值班员一辈子呆在那里,奉献了全部的青春,每天工作枯燥乏味,送走一列列火车。
驴友眼中的“超低速之旅”
生长在乌斯河的摄影爱好者、资深驴友“大河蜿蜒”对自己的家乡异常热爱。“大河蜿蜒”用相机记录家乡的风土人情,包括多次徒步穿越成昆线,尤其是铁路穿越的大渡河峡谷南北两岸的每一个寨子,经常拍摄到成昆铁路穿越大峡谷的景观,如关村坝、长河坝、天下第一柱、世上无双壁等,目睹了一线天大桥从光顶到加盖的过程。
成昆线记载了“大河蜿蜒”太多的回忆,他说,很多汉源人也有同样的情感。在列车汽笛声划破峡谷寂静的同时,也为汉源发展带来变化,人们的一切都与铁路联系在一起,这里的人都把火车当成公交车,外出回家几乎都和它发生了联系。
早在1971年,“大河蜿蜒”就以少年工的身份辗转在大峡谷地区作建筑小工,他每天踏着枕木一步步走向工地。稍为年长的汉源人则从乌斯河车站出发,让长长的列车载着他们的青春梦想,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奔向远方,支援三线建设。
在他后来的大峡谷游记中,也常出现与铁路有关的事物。在《探源皇木“金凤凰”飞起的地方》一文中,有“汉源陶行知”之称的山村教师帅有忠,就是从铁道捡了段废钢轨作为吊钟,为贫瘠的山村培养出无数的大学生来。而家住一线天二道坪的向克强老师,被人称为峡谷守望者,为了供孩子上大学,自辟山路,把土特产背到长河坝贩卖。就连居住在峡谷南岸毛不耳的老猎人木及子,也为自己年轻时坐过火车见过世面津津乐道。
大约15年前,“大河蜿蜒”坐过一次从普雄开往成都南站的慢车,绝对是一次超低速恐怖之旅。这趟绿皮列车拆光了坐椅,车厢内堆满洋芋、蔬菜等杂货,让人无法插足。乘客中不乏酒鬼、赌徒,粗野大汉与妙龄少女同座、掏包小偷与强夺物者共欢,让乘客始终处于神经紧张中。
“这是我一生中坐过的最慢的列车,虽然感觉混乱,倒也充满美国西部淘金热中的氛围。”“大河蜿蜒”说,这种列车乱象只是社会发展的一个阶段,无须指责,但确实带给人一种奇异的感受。
随着四川进入高铁动车时代,成昆复线也即将开建,今后从时间、距离上都将彻底缩短成昆距离。正如杨涛们成昆线追随者所说,“铁公交”终将变历史遗迹,成昆复线必将带来攀西的深刻变化,在选择感受自然神奇和经济发展间,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江淮 华西都市报记者 杨涛 摄影报道链接
成昆铁路:
起于四川省成都市(成都南站),止于云南省昆明市(昆明西站),全长1096km,原为国防三线建设的重点工程,1958年7月动工,之后停建,1964年8月复工,“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又一度停工,1970年7月1日正式投入运营,为中国铁路主要干线之一,成都铁路局管理八里站──攀枝花站(包含)区段,昆明铁路局管理攀枝花站(不含)──昆明西站区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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